869. 印度洋上被遗忘的炮声
作者：Me410。
作者简介：Me410，江苏南京人，主要撰写近代战争历史。最早在2008年于《战舰》杂志发表了“日本海军阿号作战始末”一文。此后笔耕不辍，迄今已发表各类文章50余篇。
图1. 纵横大洋的德国海军辅助巡洋舰“雷神”号
1942年5月10日，在澳大利亚西北海岸外1500海里的印度洋上，一艘7000吨级的客货两用轮，正在朝着西北方的孟加拉湾驶去。它就是隶属于英国东方蒸汽船公司的“南京”号，此时正带着350名乘客前往印度。
然而这趟路途注定要夭折。
早上8点之后，一架神秘的水上飞机出现在这艘商船附近。能够出现在如此偏远的海洋上，这架飞机不可能是从某个陆地机场上飞来的，而只能是附近的另一艘船只。这就是德国海军的辅助巡洋舰“雷神”号。
图2. 普遍装备于德国海军大中型舰艇阿拉多AR196型双座下单翼双浮筒水上飞机
该舰是德国海军中的老牌辅助巡洋舰，此行已经是它的第二趟任务。该舰于年初1月14日启航，先是试图前往南极海域捕捉挪威的捕鲸船。虽然一无所获，但是接下来在南大西洋上运气颇佳。从3月下旬到4月中旬的大约20天内，该船击沉了5艘英国、美国、及希腊商船，共计23176吨。
随后，“雷神”号于4月22日进入印度洋。而“南京”号是它在这片水域遇到的之一个目标。后者的瞭望哨一旦发现了那架神秘的Ar196飞机，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预料了。整个上午，船员和乘客都在坐着准备，特别是要将救生艇打理一番。
图3. 部署在“提尔皮兹”号战列舰上的AR196，可见机体也不算很小
当天下午2点35分，一架水上飞机再次从“南京”号船艏前方飞过。与此同时，右舷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艘船的身影。斯塔福德船长立刻下令右转船头，尽可能远离这架飞机，防止后者投掷鱼雷。而这架Ar196随后只是扫射了甲板。这是德国人的标准程序，主要目的是破坏船上的无线电发报室，避免自身位置暴露。但是显然没有成功。与此同时，“南京”号一边加速至更大航速，一边也在为自沉做准备。显然，斯塔福德船长知道，自己成功逃亡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阿拉多飞机还在头顶上反复盘旋，不时扫射甲板。但是很快，德国飞行员惊讶地发现，下面的人也在朝他射击。原来船上的乘客中有23名配有武装的英国军人。他们显然不想坐以待毙。
图4. 客货两用轮“南京”号
另一方面，“雷神”号正在加速赶来。所有炮手已经就位。虽然阿拉多飞机没有摧毁目标的无线电报务室，但是德国人还有一招，就是对“南京”号的无线电施加干扰。当然，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南京”号也在不断变换频率，以避开干扰，持续发报。
2点38分，“雷神”号抵达距离“南京”号13000码外。之一轮3颗150毫米大炮的炮弹立刻就飞了过来。全部都是近失弹。没有命中。斯塔福德船长也没客气。立即开炮反击。但他手中的大炮也是老式的，同样达不到射程。
于是，双方的炮战持续了20分钟之久。无一命中。但是“南京”号首先扛不住了。持续高速航行已经超出了船上锅炉的安全工作极限。3点之后，德国人终于找到了准头。一发炮弹命中目标的一号货舱。眼见形势至此，斯塔福德知道大势已去，遂于3点05分下令停火，同时做好弃船准备。其最后发出的电报内容是：“南京弃船。南纬26度43分；东经89度47分。”
图5. 辅助巡洋舰“雷神”号
随后，斯塔福德就下令销毁密码本以及相关的文件。显然，他认为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这位英国船长的预料。德国人很快组织了登船队。他们迅速发现，眼前这艘商船遭受的损伤并不严重。船艏水线附近的炮弹破洞被迅速堵住。锅炉的问题也被修复。而在船舱内发现的战利品对于德国人颇有吸引力。那是大量的冷藏食物，正是长期漂泊海上的德国水手所需要的。他们实在舍不得击沉这艘船。
几天后，“雷根斯堡”号补给船前来与“雷神”号会合。现在，德国人手中有三艘船，所以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完成。首先，自南大西洋战斗以来所有被俘获的敌方船员和乘客，都需要妥善安置。这些人都被转移到“雷根斯堡”号上。其次，“雷神”和“雷根斯堡”还必须分出部分船员，以驾驶新缴获的“南京”号。后者将与“雷根斯堡”号结伴，返回日本横滨。
图6. 专门为德国辅助巡洋舰官兵准备的勋章：万字旗下的维京海盗
对于“雷神”号舰长古普利希而言，俘虏“南京“号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胜利。但是事后看来，他显然错失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斯塔福德虽然相信自己销毁了所有应该销毁的重要文件，但他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货物中还有哪些重要东西。事实上，该舰的货物中还包含有大量为蒋介石印刷的新钞票，以及56箱重要邮件。其中最有价值的是由位于华盛顿的盟军联合情报委员会发送给位于科伦坡的英国东方舰队司令部的文件。内容涉及盟军对于日本海军JN25b密码的破译工作。
而古普利希显然对于这些战利品也没有多么上心，如果他意识到这些战利品的价值，就应该让“雷根斯堡”号赶紧带着这些邮件开往日军占领下的新加坡。此时的日本人正在策划中途岛战役。如果他们及时获悉密码遭到破译的问题，那么中途岛战役的结局就可能改写。毕竟，日本人原定的更换密码的时间是在4月1日，随后又被推迟到5月1日。但由于管理混乱，最终直至5月28日才更换密码。如果他们及时从德国人那里收到消息，也许就不会这么拖沓了，或者要把整个战役计划推倒重来。
然而历史不能假设。直到7月18日，“雷根斯堡”号才带着“南京”号抵达日本。
当然，板子也不应该全都打在德国人 *** 上。他们如此不重视与日本的情报交流也是有原因的。早在一年半之前的1940年11月，另一艘德国辅助巡洋舰“亚特兰蒂斯”号在孟加拉湾拦截了英国商船“奥托梅登”号。后者由利物浦开往亚洲，所以也搭载了英军联合参谋部发送给远东英军的相关指示。其中涉及英国陆海空三军在东南亚的 *** ，以及新加坡的防御计划。特别是，英国联合参谋部承认，欧洲的战事紧迫。如果此时新加坡受到日本的威胁，皇家海军将无力派遣主力舰队前来支援。
图7. “亚特兰蒂斯”号上的隐蔽炮位
“亚特兰蒂斯”号舰长罗格上校立即就意识到这些战利品的价值，遂指派不久前被他俘虏的另一艘商船“奥莱雅各布”号带着这些文件立即前往神户。这些文件最终于12月4日交到了德国驻日海军武官保罗.维克纳少将的手中。后者随即派遣信使经由苏联西伯利亚铁路将这些战利品带回柏林。然后雷德尔在12月11日通知维克纳，同意他将手中的文件转交给日本海军。同时不忘叮嘱维克纳，如果日本人询问文件来源，他只能声称来自柏林，而非一艘正在海上作战的辅助巡洋舰。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细节，使得日本人对于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产生了疑虑。本着阴谋论的逻辑，日本人相信，这些来自柏林的情报都是德国人自己炮制的。目的就是要把日本拖入战争，为德国人火中取栗。于是，这次情报交换与合作也就没了下文。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因为这个前车之鉴，到了1942年，日本人也将从德国人那里错过一份更加重要的情报。冥冥之中，似乎大家自有命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