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中贾谊与屈原同传 其幽情隐于《吊屈原赋》
西汉是单凭军事斗争建立起来的王朝,很多问题都是首次遭遇。汉代对功臣采取分封的手段进行肯定,当初跟随高祖刘邦打天下的功臣有一百四十三人被封为侯,史书记载清楚,在举行封爵之礼的时候,还有相应的誓言,即“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跟随刘邦平定天下的功臣们,除了张良一心要退隐之外,几乎都成为新朝廷的重臣,成为辅佐皇帝的核心力量。清代历史学家赵翼,对此特别概括为汉初政治的“布衣将相之局”。从这个意义上说,功臣集团当然不是单纯的历史概念,他们在现实政治中也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皇权对于功臣的依赖,不仅是从前的功勋,更重要的是现实政治的维护与支持。相对而言,新王朝要治理当今天下,虽然竞争对手被消灭了,但是治理任务同样繁重。汉高祖的《大风歌》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之句,这绝对是新王朝的急迫任务,而举目四顾,皇帝能够信任的只有功臣。
但是,战争是一个特殊时期,相比于和平时期而言,战争时期是短暂的,政策是临时的,即使强化内部团结,注重内部分享,也是战时的权宜之计。如果把战时政策全部在和平建设时期沿用,就会严重阻碍国家的转型。然而,功臣集团过分看重自己的权力,往往不能适应国家转型,他们甚至阻挠皇帝的国家转型倾向。
汉文帝的故事很能说明功臣政治对于皇帝的限制。功臣们稳定了刘氏天下,挡住了吕后家族权力发展的去路,汉朝重归刘家。而文帝当选,是功臣们的主意,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文帝庶出,长期生活在长安以外的代地,即使当了皇帝也容易控制。而文帝也只能适应这样的朝廷环境,长期忍隐不发。如果文帝与大臣发生分歧,通常都是文帝妥协。
西汉的这种政治状况持续的时间很长,比如《后汉书》的作者范晔著《二十八将传论》,认为云台二十八将不被光武重用(“光武不以功臣任职”)是因为汲取了西汉的教训。汉高祖以后,“迄于孝武,宰辅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缙绅道塞,贤能蔽壅,朝有世及之私,下有抱关之怨”。范晔还讨论了其造成的另外一个问题,即功臣集团成为阻挡其他人发展的障碍。缙绅,通常指学人士大夫,他们学而优则仕,本来就准备为国家尽其才力,但是因为功臣集团的阻挠,他们的人生道路走不通了。贤能之士,没有机会为国家效力,只能庸庸碌碌地混日子。朝廷上的达官贵人都有通世之好,担任小吏的人才当然要发声抱怨。
范晔所论,也是天下共知的问题。在这方面,贾谊可谓典型。在《史记》中,贾谊与屈原同传,而同传就是因为他们有共同之处,那就是怀才不遇。空有一番报国之志,有想法有能力,但却不被理解,只能郁郁寡欢,被后人千百年同情。贾谊写过《吊屈原赋》,以极其哀痛之心替屈原抱不平,而所有人都知道,他这里存在着自己的幽情。其实,贾谊还是有所不同的,那就是汉文帝十分欣赏贾谊的才干,而更可悲的是汉文帝也不能为贾谊做主,因为朝中执政的功臣看不上贾谊,皇帝虽然欣赏,也只能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读贾谊传,我们知道汉文帝一直惦念贾谊,有的时候甚至希望贾谊在外地做官消磨意志、熬光才气。可是,见面一看,贾谊依然才气十足。如果贾谊的才华消失了,文帝的自责之心会淡一些,可真实的贾谊让文帝更加痛苦。因为,如今的皇帝依然不能有所作为。文帝与贾谊见面,迫不得已,只能“不问苍生问鬼神”。
汉武帝时期,是西汉结束功臣政治的转折期,正是汉武帝时期,广泛采取了从社会上选拔人才参与政治的政策和制度。察举制是董仲舒提出、汉武帝采纳的选拔官员制度,它规定:20万人口以上的郡国,每年给一个察举名额,40万以上的给两个名额。为什么汉武帝时期采取新的察举制度?一个很重要的背景就是功臣政治衰落,需要一个更有活力的选官制度取而代之。
无独有偶,唐高宗打掉了长孙无忌的“关陇集团”之后,也在选官制度上加强了科举考试的力度。汉朝的选官制度举孝廉是汉武帝时代大力推广的,唐朝的科举制度在高宗、武则天时代有了更大的发展。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展现,一个王朝的盛世景象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