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一伟大的友谊,洪亮吉与黄景仁
在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友谊有不少,比如伯牙与钟子期,鲍叔牙与管仲,白居易与元稹……
在清朝也有一对,堪称绝世之交,却鲜为人知,即洪亮吉与黄景仁。
(图:洪亮吉画像)
洪亮吉比黄景仁大三岁,当年参加县试时,被安排入住同一间房。洪亮吉来考秀才,除了教科书外,还带了一本《汉魏六朝乐府诗集》,这让黄景仁视为知己。
黄景仁爱课外读物甚于爱指定教材,入考场 *** 响了,他还缩在被窝里写诗,洪亮吉喊他去考场,他大声嘟囔:莫催咯莫催咯,我刚得“江头一夜雨,楼上五更寒”两句,等我写完哒!
之后不久,两人由舍友成学友,一起到常州龙城书院,且同住一间寝室,友谊更加加深。
洪亮吉诗与经并重,并不把诗当饭吃,比较而言,黄景仁书生气更浓,他对考试科目吊儿郎当,对非圣贤书却废寝忘食,常常半夜三更躲在被窝里,做五绝七绝、五律七律,每做一首,每得一句,都要把洪亮吉吵醒,与其奇文共赏。
问题在于,黄景仁一夜之间,那灵感总要翩鸿掠影几次,“以是亮吉亦一夕数起,或通晓不寐”。我是受过失眠折磨过的,推己及人,想来睡眠重的洪亮吉如此受折腾,那心里不烦躁死了?洪亮吉可交,在于他真容纳文友臭毛病,甘受其苦而不以为忤。
其实,洪黄也不是没矛盾,两人虽志同道合,性情却不是特别契合,黄景仁偏感性,浪漫而又任性;洪亮吉偏理性,行事相对稳重,讲究变通。
有一天,为某事争得厉害,洪亮吉争完就争完了,黄景仁呢?赌大气了,哥不跟你玩了,谁都没打招呼,工作也不要了,跑得连影都没了。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这哥们儿跑到徽州游山玩水去也。
(图:黄景仁画像)
当时洪黄二人的交恶,几乎成了一个公共事件,许多同事为此嗟叹,连饭都吃不下。清朝之洪黄二友,好比唐朝之李杜双璧,闹得这么僵了,世间哪里还有文友可寻?朱筠送了河豚与蒙古酒到其部下武亿家,武亿抱着领导大哭,闹得朱筠摸不着头脑,哭完才知道,这武亿是为洪黄失交而哭:“无他,远念古人,近伤洪亮吉、黄景仁不偶耳。”
其实,武亿过虑了,洪黄这观点之争,丝毫没影响两人友谊。
乾隆37年上巳节,朱筠组织了一次诗歌笔会,把属下的诗人都请了来,高朋满座。那天,黄景仁“著白袷立楼前,顷刻数百言,遍视座客,客为之辍笔”,赢得朱筠脱口赞叹:“黄君真神仙中人也。”黄景仁有“清朝李白”之誉,就是这么得来的。
黄景仁恃才傲物,在老朋友面前也傲得不行,他写了一诗,寄给洪亮吉,以师长口吻教道:“欲足下深心阅之,求其用意不要字……更欲足下多读前人诗,于庸庸无奇者,思其何以得传。”你把我的诗当帖临习吧,好好学习,争取天天进步。这口气,文人何以受得了?
文人相交,很难找到生死之交,多半是在这方面卡住了。文人一言不合,即成陌路,更多的是谁也不服谁的气;不比武人,人比我强,立刻拜师,抵死都当跟班。洪亮吉读了,不以为意,笑了笑,便更衣洗手,抱着黄景仁之诗拜读起来。
别以为洪亮吉是没个性之人,他脖子也是强项得很,《榆巢杂识》道其性情,也是“负才傲物,清狂自喜”,他有句名言曰“吾宁谔谔而死,不能默默而生”。他曾当过帝王师,但对皇帝也常采取不顺从、不低头的态度,“嘉庆初,上书极谏,下吏议减死戍伊犁。”本来是要死刑的,后来判了流刑,当谢皇恩了吧,他不谢,还是“狂悖不已”。有人再打小报告给皇上要处死他,好在那阵子天大旱,拟斩判决书即将下达之夜,老天突然下了雨,把皇上吓了一跳,免其死了。
洪亮吉性格刚烈,充满了斗争性,然则,他只在与皇帝搞不合作时才使用,在与朋友交往时,却是以宽容与随和的老大哥形象待人的。
洪黄交往,几乎都是洪亮吉在付出。黄景仁当了京漂,混得略有起色,就意气洋洋,夸大口说“人谓长安居不易,误矣”,叫呆在老家的洪亮吉把其眷属迁来皇城根下。洪亮吉现实得多,力劝黄景仁说京城米贵房贵,居真不易,但劝不住,他只好垫资,出雇工费,安排人千里送黄家眷。
果然,黄在京城活得艰难,“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两年后,洪亮吉也到京城,看到老友狼狈模样,再劝其将家属送回故乡。
后来,洪亮吉到陕西巡抚毕沅处当幕僚,不遗余力荐举黄景仁,使毕沅赠了五百金给黄诗人。黄景仁收到这笔巨款,升官梦腾的升起来了,把钱全投入买官去,打的主意是,卖了写材料的主簿一职,买上搞批示的地方实职。只是按照清朝政策,捐官之前,得除现职,新官没得到,旧职停了薪,黄景仁连饭都吃不上了。
黄景仁只好落魄离京,狼狈出走,本想去陕西毕沅那里讨口饭的,行到山西解州,命已不支,写信给千里之外的洪亮吉。老洪见信,二话不说,请了公假,借了驿路,以六百里加急,“借马疾驰,日走四驿”,只是赶到之时,“而君已不及待矣”。
黄景仁死在他乡,年仅35岁。洪亮吉呢,素冠白袍,千里扶柩,将故友送归故地安息。
当年二十多岁时,黄景仁对洪亮吉戏言:“予不幸早死,集经君订定,必乖余之旨趣矣。”若我死得早,你得给我把诗文结集,怕的是你不懂诗,你理念落后,乱搞我诗文。洪亮吉确实把黄景仁文集收拢了,一字不删编辑出来,请毕沅出钱,印行了《两当山房集》出版,没“乖其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