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师爷之祖徐文长:明代之一全能才子
明代才子特别多。《有永乐大典》的总篡官解缙,有被称为“博览之一”的杨慎,有吴门四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和徐祯卿。不过,论起在后世的影响力之大,民间的口碑之好,除徐渭徐文长外,不作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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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官场有句谚语,叫做“无绍不成衙”,意思是官府衙门里绍兴师爷最多。徐渭就是绍兴师爷的祖师爷,他在东南各路才子云集的抗倭总督胡宗宪幕府中,才气更大,名气最响,堪称首席幕僚。
明代著名戏剧家汤显祖称:“安得生致徐文长,自拔其舌。”清代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曾刻一印“青藤(徐渭)门下走狗。”晚清艺术大师吴昌硕称其为“画中圣”。近代艺术大师齐白石更是对他倾慕到了极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现代国画大师潘天寿则一语而概之:“三百年中之一人。”
说来有趣,除了这些玩高雅的对徐渭顶礼膜拜,平头老百姓对他同样津津乐道。江南一带几百年来,“少年徐文长”机智诙谐的故事脍炙人口,妇孺皆知,尽管绝大部分老百姓并不知道徐文长是徐渭的字,但丝毫不妨碍他们对这个江南神童的喜爱——“来,今晚爸爸给你讲个少年徐文长智斗太师的故事……”
为徐渭赢得后世无数崇拜者的,是他的才气,是他超越时代的艺术天赋。徐渭是百年罕见的全能人才,他的书法、绘画、诗文、戏曲,全是大师级别。
不过,作为师爷,徐渭在胡宗宪幕下靠的不是书画,而是文章。
徐渭最出名的事迹是帮助胡宗宪两次写《上白鹿表》进献嘉靖皇帝。白鹿是什么东西?没错,就是白色的鹿。现代生物学家告诉我们所有的白花动物都是一种白化病,但是在古代,这叫“祥瑞”,类似什么白虎白鹿啦,禾生双穗啦,都是皇帝的精诚感动上天所至,预示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云云。嘉靖皇帝朱厚熜更好这一口,在他执政期,大臣们千方百计进献各种祥瑞,白鹿、白鹤、白雁、五色龟、灵芝等等,进献者无一例外的加官进爵。
徐渭主笔的《上白鹿表》辞章华丽,得到朱厚熜的大加赞赏。得到皇帝表彰,胡宗宪比打了胜仗还高兴,从此对徐渭更加恩宠无二。
师爷的工作好比现在的秘书,主要为东家出谋划策、参与机要、起草文告、代拟奏章。其中,代拟奏章是最重要的工作,写得好不好,合不合皇帝的意,直接影响东家的官位是升还是降,也决定着师爷在幕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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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有两个关于师爷写奏章的著名段子。两个封疆大吏,两个绍兴师爷。
一个是雍正年间,河南巡抚田文镜手下有位名叫邬思道的师爷,一日邬师爷问田文镜:“大人是想当一名天下知名的总督呢,还是庸碌的总督?”田文镜答道:“当然想当天下知名的总督啦!”邬师爷就微微一笑说:“大人如果想当天下知名的总督,就请放手让我做一件事,此事您不要干涉。”然后,他替田文镜起草了一份奏折,密封好不给田文镜看半个字,连夜差人快骑送到北京。
原来这份奏折是参劾当时权倾一时的顾命大臣、皇舅隆科多的,田文镜后来知道实情脸都吓绿了,不过已经追不回来了,只好呆坐在家中等着降罪罢官。不料,雍正皇帝早想剪除尾大不掉的隆科多,接到这份奏折求之不得,正好借题发挥将奏折发交六部核议,将隆科多罢官圈禁。从此,雍正皇帝对田文镜宠遇日隆,而会揣摩帝王心术的邬师爷也顺理成章成了田府首席师爷。
另一个是咸丰年间,曾国藩初练湘军,与太平军交战连战连败,沮丧之余写了份奏折向朝廷请罪求援,其中写有“我军屡战屡北”一语,师爷马家鼎誊抄时改动为“我军屡北屡战”,一字之移,事实未变但气概全变。咸丰皇帝见了奏折不但不怪罪,反而夸赞曾国藩忠勇可嘉。曾国藩为此对马师爷大加赞赏当然不在话下。
嘉靖三十六年(1557),徐渭37岁那年,“因才名”被胡宗宪招入幕府掌文书,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也是徐渭一生中最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不过,神童徐渭在科举道路上却是个秋风钝秀才。一直到二十岁那年,徐渭才在县令照顾下,勉强考中了秀才,此后一次又一次参加乡试,直到四十一岁共考了八次,始终也未能中举。徐渭入胡宗宪幕府前,已经连考了六次不中。什么原因?
当时一个考官在徐渭的落选卷子上题了一句话:“字字鬼语,李长吉之流也。”李长吉是唐代诗人李贺,人称“诗鬼”,写诗奇峭险峻,不拘传统。从考试做官的角度看,显然“李长吉之流”不是什么好评语。
确实,徐渭“异端”的性格和沉闷死板的八股文实在没有缘分。即使用现代人眼光看,徐渭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而在当时人眼里,他更是放浪不羁,大有晋人遗风。
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里记载说,他幼年时在京师见过徐渭,“长躯皙面,目如曙星,性洸弛不受羁束,馆於同邑张阳和太史(元汴)家,一语稍不合,即大诟詈策骑归。”张元汴是徐渭的同乡同学,曾高中状元,但在他家做私塾老师的徐渭,居然能一语不合就大骂而去,个性之恣肆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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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张扬的性格做师爷按说很不合适,但是胡宗宪却对徐渭很器重,他对徐渭已经到了纵容的地步。胡宗宪权深威重,文武官员进了总督官衙连头都不敢抬。而徐渭却戴着旧乌巾,穿着白布衣,“直闯门入长揖就坐,奋袖纵谈。”有一次,胡宗宪有急事要找徐渭,屡喊不来,一直到夜深还开着大门等。最后派去的人回报:“徐秀才喝得大醉,看来是来不了了。”
不但如此,连徐渭的家事胡宗宪也全力操心。徐渭原配妻子潘氏早亡,是光棍一个,胡宗宪为他“包办”了与张氏的婚姻;徐渭没有房子,胡宗宪特意让徐渭代写了一篇654字的《镇海楼记》,掏了220两银子的润笔费,3个字要合一两多银子。要知道,明朝的正七品县官一年的俸银才45两而已。徐渭就用这笔不菲的稿费,加上自己积攒的200两,在绍兴城东南置地十亩,盖起了拥有二十二间房屋的大宅院,栽竹种花,砌池养鱼,并不无得意的给这个别墅取名“酬字堂”。
徐渭虽是白衣秀才,但平日“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既然在抗倭统帅幕中,参与军机大事毫无疑问。不过,没有确凿的史料证据,能证明他具体做了多少军事上的杰出贡献。后世崇拜徐渭书画的太多,爱屋及乌,对徐渭的军事生涯也大加溢美,甚至连“擒获王直出自徐渭之计”都考证出来了,徐渭是全才不假,但在他的头衔上硬加上个“军事家”未免不伦不类。
士为知己者死。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胡宗宪被捕狱中自杀,徐渭写《十白赋》悼念,序言里就矛头直指当朝首辅:“公死于华亭氏(徐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因受胡宗宪案牵连,徐渭一度癔病发狂,为自己写了篇墓志铭,并九次自杀未果。
说起来,徐渭的自杀也是他后世出名的原因之一,关键在于他骇人听闻的自杀方式。“引巨锥刺耳,深数寸;又以椎碎肾囊,皆不死。”奇异的自杀方式并不是徐渭在作秀,而是因为他有天生的疾病:脑风,徐渭自称为“易”,即癔病,我们常说的“歇斯底里”就是这个病。
后来,徐渭又因为发病杀死了妻子张氏,坐了七年牢,最后在朋友帮忙之下,借万历皇帝即位大赦之机获释。
晚年的徐渭靠卖字画为生,形单影只闭门谢客,“佯狂益甚,显者至门,皆拒不纳,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有人来访就手推柴门大呼:“文长不在!”七十三岁时,徐渭在一间破屋里去世,结束了他恣肆奇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