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主角贾宝玉真的是双性恋吗?
《红楼梦》里的男子,大多是双性恋。他们不仅喜欢异性,也喜欢同性。贾珍,贾琏,薛蟠,秦钟……都是双性恋,贾宝玉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贾宝玉对他所钟情的同性,同样非常“痴情”——他的“痴情”不仅施之于异性,而且也施之于同性。换言之,某些同性也是他“意淫”的对象。当然,被贾宝玉“痴情”的对象是有条件的。绝非所有男性都能享受到贾宝玉的“痴情”,正如并非所有女性都能成为贾宝玉“意淫”的对象一样。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他见了女孩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这句话在他那里是不彻底的。不是见了所有的男子都觉得浊臭,有些男子在宝玉的眼里也是清爽的。比如北静王水溶,从名到实,都在不在“泥作骨肉”的男人之列。年未弱冠的北静王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谦和,风流倜傥,才貌双全,贾宝玉“每思相会”,只因“父亲管束严密”而没有机会。试问:若是正常交往,他父亲也要管束么?在为秦可卿出殡的路上,北静王设棚路祭,特别提出要见宝玉。宝玉听说“自是欢喜”,远远看见水溶,便“忙抢上来参见”。 水溶赠送宝玉一串念珠,宝玉“连忙接了”。前后两个“忙”字,把宝玉的媚态尽皆展现。同样是男子,为何没有丝毫“浊臭”之感?只因北静王“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再比如秦钟,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那宝玉一见,便“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倾慕之情,如饥似渴。
在贾宝玉生活的那个时代,双性恋既不是耻辱,更不是罪恶,而是上层社会的一种畸形、病态的时尚。对于那些具有一定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成年男子来说,更是以玩弄娈童或者是男性戏子为一种荣耀。荣宁二府的爷们,每人手下都有供几个驱使的小厮。这些小厮,又同时都具有充当娈童的义务,在主子有需求时,为他们的主子提供 *** 。请看第二十一回:
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
所谓“出火”,说得露骨些就是发泄 *** 。
本文不想专门讨论同性恋问题,更不想追究同性恋的历史,只想说:生活在那个时代的贾宝玉是一个双性恋并不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有“下流痴病”么!他的“意淫”既然施之于异性,同时也可以施之于同性。
连薛蟠都说贾宝玉“在外头招风惹草”。这里的招风惹草绝不是说招惹异性,而是招惹同性。在这一点上,他贾宝玉并不比呆霸王薛蟠差多少。所不同者,薛蟠是“皮肤滥淫之蠢物”,而贾宝玉向他所喜爱的同性所倾注的,更多的是“意淫”, 是情。因而,他更能博得他所爱慕者的回报。缺乏这一点柔情的薛蟠所以百思不得其解:“那琪官,我们见过十来次的,我并未和他说过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子给他了?”彼此交换汗巾子——裤腰带,在薛蟠眼里就是两人“好”的证据,如果不是发生在肉体接触之后,那也肯定是发生在即将肉体接触之前。连蒋玉涵一句亲热话都没得到的呆霸王,不能不妒火中烧了。正是出于嫉妒,薛蟠将这一“严重事件”以愤然不平的口吻传播了出去,成为招致宝玉挨打的重要原因之一。
贾宝玉和薛蟠一起在外面招风惹草、争夺男宠,连薛宝钗都知道一些。就在宝玉挨打之后,袭人在对薛宝钗说起挨打的原因时,以推测的口吻说出了薛蟠,被宝玉拦住了话头。宝钗自己跟自己说——
“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
作者通过薛宝钗的思想活动,透露了小说没有正面表现的另一段“三角恋情”:原来呆霸王薛蟠和贾宝玉之间,还因为争夺秦钟闹过一段情感纠纷!小说从第七回到第十五回,详细描述了贾宝玉“俘获”秦钟的经过。
尽管贾宝玉和秦钟一见钟情,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意,秦钟也以因为自己出身清寒、不能与宝玉这样的贵公子耳鬓交接为恨事。但是正常的恋爱,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你看贾宝玉在秦钟身上所花费的心思和工夫:之一步,先是想方设法,让秦钟来家塾读书,以便与之密切接触。这个目的达到了,“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第九回)。第二步,消除辈分障碍,拉近心理距离。按辈分,秦钟应该随着他姐姐叫宝玉为叔叔的。作叔叔的,怎么好向子侄 “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情性体贴、话语缠绵”呢?所以,宝玉对秦钟说:“咱们两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于是,宝玉为“随心所欲”铺平了道路。第三步,充当秦钟的保护伞,在秦钟受别人欺负的时候,为秦钟撑腰。在家塾里,秦钟跟多情的小“香怜”说悄悄话儿时被一个叫金荣的撞见,一场风波随之而起。眼看秦钟吃了亏,宝玉凭借自己在贾府中的地位强硬和手下仆人凶悍,硬逼迫着金荣给秦钟跪地磕了三个头。试想,秦钟对宝玉能不感激涕零?第四步,请凤姐收拾出书房来,宝玉要和秦钟读“夜书”。宝玉是个肯读书的人么?第七回的下场诗说得明白: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读夜书不过是个幌子。
秦钟向贾宝玉最后的归降是在铁槛寺。为秦可卿出完殡那天的晚上,正当秦钟和小尼姑智能在黑暗中云雨之时,“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把二人吓坏了。此人是谁?贾宝玉。不用说,宝玉一直在暗中盯着秦钟来着。为什么呢,就为秦钟一直没有就范。他早就发觉秦钟和智能眉来眼去了。抓住秦钟的把柄,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这回,“你可还和我强?”强,在这里应读去声,同“犟”,乃“撑拒、不屈从”之意也。果然,这时候的秦钟不敢再“强”了,笑道:“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一句话:我伏了,任你所为吧!宝玉说:“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接下去作者写道:“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这就叫“不写而写,未说已说”。宝玉的目的达到了。
书房收拾好了,夜书却没有读成,秦钟一病不起了。这时候,一个天大的喜讯降临贾府:宝玉的亲姐姐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了。阖府上下欢天喜地,言笑鼎沸不绝。惟独宝玉闷闷不乐、怅然若有所失——恋友生病的不幸,大大压过了亲姐姐晋封的喜庆,连回苏州的林妹妹,此刻也不甚在意了!接着,元妃将回府省亲的消息传来,荣宁两府顿时忙碌起来,“喧阗热闹非常”,而贾宝玉却痛哭不已,因为秦钟死了。此情此意,远远胜过分桃断袖,可谓前无古人。
林黛玉对宝玉的双性恋也绝非一点不知。宝玉挨打后,林黛玉去看望贾宝玉,之一句话就是:“你从此可都改了罢。” 改什么?自然是宝玉挨打的原由。此时黛玉和宝玉所能知道的,恐怕也只是蒋玉涵的事。因为金钏儿的事是贾环暗地里使的坏,黛玉和宝玉未必能很快就能知道。可是宝玉怎么说:“……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整个一个为“契友”死而无憾的气概。此情“痴”得可以!
为情所误、不听挚友的规劝,是小说作者忏悔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挚友中,有异性,也有同性。秦钟的临终之言多么恳切,多么语重情长:“……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鸟之将死,其声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然而,秦钟的临终之言,对贾宝玉来说,如春风过马耳,丝毫作用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