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周刊 - 青黛、窃蓝、东方既白……古人用色有何审美情趣?
原标题:海南周刊 | 青黛、窃蓝、东方既白……古人用色有何审美情趣?
文\本刊特约撰稿 夏冰
青黛、窃蓝、暮山紫、海天霞、弗肯红、朱颜酡、东方既白……中国古人对颜色的认知和运用充满审美情趣和东方智慧。在没有化工颜料的古代,他们从自然中取用矿物和植物颜料,从赤、青、黄、白、黑这五种基本色出发,调制出许多充满想象力的间色,并将之运用于纺织、木作、制陶、绘画等领域,创造了艺术美、生活美。
清黄地粉彩梅鹊纹羹匙。资料图
霓裳羽衣,五色氤氲
在我国古代,服饰的款式及颜色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尚书·益稷》记述了舜对夏禹说的话:“以五彩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意思就是用五种色彩 *** 五种服装,以表明等级的尊卑。“彰施”在此处的意思是“染色”。自西周始,上自帝王、官员,下至黎民百姓,在正式场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均有一定的规范。古人染色主要采用矿物染料和植物染料,其中更自然环保的植物染色衣物更受欢迎。
古人采集植物的花、叶、茎、果、根、皮等,从中萃取提炼不同颜色的汁液,为麻、葛、丝、毛等纤维织品上色,最后用食盐固色,这种染色 *** ,称作“草木染”。草木染最早可追溯至3000多年前的周朝。早期,草木染的染料屈指可数,主要为“蓝、茜、栀”等。染青色用蓝草叶,染红色用茜草根,染黄色用栀子果实。《荀子·劝学》中的“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其字面意思描述的是古人用蓝草汁液染青色的场景,在先贤笔下延伸出“学生优于老师,一代比一代强”的含义。
后来,人们发现,用几种基本染料进行套染,能染出不同的间色。至隋唐时期,我国的草木染技术已较为发达,追求绚丽华美的服饰成为一种趋势。在已出土的唐代丝织物中,仅红色系就有银红、水红、猩红、绛红等颜色。在唐代数量众多的乐舞作品中,《霓裳羽衣曲》最为出名。因一曲成名,千百年来,霓裳羽衣成为诗人和画家笔下华美服饰的代名词。据说,杨玉环偏爱石榴红这种颜色,命人 *** 了石榴裙。而满朝文武大臣对杨玉环行跪拜礼的行为,成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出处。
元景德镇窑青花云龙纹梅瓶。资料图
“霄汉之间云霞异色,阎浮之内花叶殊形。天垂象而圣人则之,以五彩彰施于五色”。根据宋应星在《天工开物·彰施》中的记载,至明代人们发现的可用于染色的植物数量大为增加,当时已有色谱,染色 *** 达20多种。在《红楼梦》第四十回中,贾母提到过一种极为珍贵的纺织面料——软烟罗,这种面料薄如蝉翼,远远看着似烟雾一样,有雨过天青、秋香、松绿、银红四种颜色。从这些描写也可看出清代染色技术的进步和纺织产品的丰富。
在草木染中,就算使用同一种染料,因染色的工艺、次数、程式、天气的不同,亦会有不同的效果。据说南唐后主李煜的妃子晾在庭院里的浅碧色衣料“经夕未收”,被露水打湿,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鲜亮的蓝绿色,民间称这种颜色为“天水碧”。
明剔红花卉纹圆盒。资料图
如胶似漆,韬光蕴彩
公元前202年,汉朝建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不久后,长沙国丞相家女主人辛追的几案上出现了一个纹样独特的盘子——狸猫纹漆食盘。在这个小小的食盘上,黑红二色同时出现,显得古朴又热烈,与“君幸食”三字相得益彰。2100多年后,当这个食盘从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重见天日时,其色泽依然鲜亮夺目。
这一奇迹需归功于一种神奇的树脂,那就是漆。作为一种天然涂料,漆不但附着力强,还具有防腐、耐酸、耐高热等特点。刚从漆树上采收的漆为乳白色,接触氧气后变为深棕色,待架起锅炉将其中水分熬干,其颜色趋于正黑色,“漆黑”一词便由此而来。
朱砂粉。资料图
古人在漆中加入朱砂等颜料,并和之以桐油,搅拌均匀后就得到了红艳的色漆。人们将色漆层层堆叠涂刷于器具的表面(这个过程被称为“髹漆”),来自深山老林的乳白色汁液就这样化为古人生活中的一抹亮色。自此,漆黑配朱红,成了沉淀在民族记忆里的更佳组合色。
漆被称为“东方的皮肤”,是我国最早使用的植物染料之一,和丝绸、陶瓷一样在中国历史上久负盛名。从浙江萧山跨湖桥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漆弓可以推断,漆已伴随我们至少8000多年。它曾装饰过买椟还珠的“椟”,举案齐眉的“案”,曲水流觞的“觞”……
漆来自大自然,光滑润泽、防腐耐久,用漆加工 *** 的漆器在长时间保存方面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古人珍爱漆器的传统由来已久。从战国和汉代墓葬中出土的漆器可以大致推断,那时的人们尤其是达官显贵,生前在家具、食器上髹漆,刻上吉祥的纹样和美好的祝福,死后归于髹漆的棺椁,棺椁上绘制羽化登仙的图案,对漆器的钟爱贯穿生命的两端。或许,这正是辛追夫人墓中放有狸猫纹漆食盘的原因。
石青粉。资料图
千里江山,只此青绿
在甘肃敦煌莫高窟,每当朝阳穿过尘埃,照亮清冷的洞窟,来自唐朝的颜色就醒了。在红、蓝、绿、棕黑、白等色系的30多种颜色中,有一抹绿色最为令人着迷,它来自石绿和石青。
石绿和石青是创作传统壁画和国画需要用到的重要颜料,分别取自天然矿物孔雀石和蓝铜矿,二者经常相伴而生。石绿和石青呈蓝绿色,色感平和、安静,适合用于营造一种宁静、清雅的空间氛围。在莫高窟的各个洞窟里,它们被历代画师频繁使用,以构筑凤鸟逐光、绿花回春的佛国世界。
包括石绿、石青在内,莫高窟壁画用到的天然颜料有的产自本地,有的来自国内其他地区,还有的是从边境贸易中获取的。南朝梁时陶弘景所编《本草经集注》记载:“空青……凉州(古时曾辖武威、敦煌等地)西平郡有空青山,亦甚多。”这里的“空青”就是石青。
无独有偶,及至宋代,画家王希孟在他的传世名作《千里江山图》中,将石绿和石青在国画中的运用升华至登峰造极的境界。展开这幅壮美的大宋山水画卷,石绿和石青晕染的每一处山峦都是分层设色,深绿和浅绿间隔,表明山的远近层次、延绵不断,行笔落墨处,尽显千古风流。
北宋《千里江山图》(局部)。
在传统绘画中,除了石绿和石青这两种流传最久远、最受重视的矿物颜料外,与雄黄相对应的雌黄也扮演着重要角色。雌黄属单斜晶系矿石,稀有珍贵,古时民间画师中流传着“四两雌黄,千层金片”之说。
雌黄是黄色中最富有艺术气息的色彩,它纯正、清晰、明亮,最接近金色。此外,它的稳定性和覆盖力也十分出色,加之敦煌附近产雌黄,古代画师就地取材,因此在盛唐时期的石窟壁画中,雌黄成了绘制佛像服饰的主打色。正因如此,雌黄也被人称为“敦煌黄”。
千娇百媚的颜色,源于天地之间,经由华夏先民的双手,从幽深的地下和广袤的山林里走出,停留在绸缎上、器皿上、家具上、画纸上、陶瓷上,给中国人带来了多姿多彩的生活。可以说,正是一颗向往美的心和一双勤劳的手,成就了中国古典艺术的有声有色、秀色可餐。(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