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是皇帝的影卫,皇帝却暗中思慕我已久,可我思慕的人死了
相见时难
我梦见了一具骷髅。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道服,递给我一盘水晶肘子。
明明是具白骨,我却莫名觉得他看起来很英俊。
我把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他对我说,志舒,你该醒了。
1
距我醒来已经过去了数月,明日是我的休沐日,若要离宫,我需要提前跟皇帝报备一声。
好不容易等到太和殿来来往往的人散尽了,我如一团影子从屋梁上飘下来,落在大殿正中。
皇帝一愣,才搁下笔问我:“何事?”
“陛下,我想明日出宫一趟。”
他又是一愣,才想起来明天是什么日子,过了会儿才说:“成,月例银子可领了?”
“领了,陛下。”
“朕让孟三他们陪你?”
我赶紧拒绝:“不必了陛下,我只需半日便回。”
他便摆摆手让我走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忘却前尘,连功夫都退步了许多,于是总忍不住感叹自己这是交了什么好运才接到这么一份好差事。
月例银子多,总能准时发放。上官待人和善,虽然有时会让人感觉体贴地过了头。活儿还少,毕竟敢进守卫森严的皇宫刺杀皇帝的亡命徒总是少数。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总感觉以孟三为代表的几位影卫同僚不大好亲近,当然,我是说私底下。
表面上他们还是表现得很亲和的,只是我总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们之间隔着什么,有时他们几个人凑一起说话,见我出现,立刻假笑着散开,假装无事发生。
还背着我私底下拉帮结派呢,呵,幼稚的男人。
按照孟三吩咐的,我刚出宫城便找了地方换了男装,收拾妥当了才开始四处逛。
我一路溜达着进了杏花楼,坐了我临窗的老位子。
“小二,来一个大份儿加茭白的水晶肘子,其它的你再看着上几个小菜。”
小二一脸为难,“客官您来的不巧,您点的水晶肘子掌柜的昨儿才叫撤菜,您看要不换点儿别的?”
我眉头一皱,“为什么撤菜?先前来时这菜不是卖得好好的?”
“是,这时节肘子是好卖,不过那是方子不同。您要的加茭白这种很多客人都不喜欢,掌柜的就叫先把这菜撤了,以后只做大家都喜欢吃的那种。”
“那不成,爷好容易来一趟就为了这道菜,你撤了爷吃什么?去去去,拿着银子再去买了茭白让你家掌勺给爷做,爷有的是钱。”
小二还是很犹豫,“可是爷,这道菜做起来十分麻烦,若要现做,恐怕您只能过来用晚膳了。”
算了下时间,跟宫门下钥的时辰差不多,若是用轻功的话,或许勉强能赶上。
“晚膳就晚膳,你快去准备就是。”
不知是杏花楼的掌勺刻意拖拉还是怎的,等肘子做好我已经来不及吃,只好用食盒打包起来一路用轻功朝皇宫的方向狂奔。
好险,没来得及洗下易容的我差点被宫门外的侍卫拦下。
明日才要上值,我回了住处大快朵颐起来,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妇人的声音。
“此物 *** 不可再食,一则吃相不雅,二则此物腥臊味重,吃多了恐 *** 身上也沾了此物浊气,于 *** 名声有损。”
我恶狠狠地又咬下一口,说的什么屁话,猪肉是多好的东西,煽过的猪肉也并没有任何味道,与茭白同蒸更让肉质多了一分清香,不懂得尊重美食才是暴殄天物呢。
想起下午去取菜时,掌勺几乎握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客官不知,自从前的三皇子不知所踪后,客官是第二位说喜欢这种做法的,小老儿今日可算是遇到了知音呐。”
嗯,这个三皇子,看来也是一个懂吃的老饕啊。
2
正想着,屋门忽然被人推开。
“听说你今日回来晚了,差点儿没能进得了宫门?”
孟三不请自入,闻见满屋肉香时,他皱了皱眉。
我懒得起来迎他,就随意点点头,“嗯,好在还是进来了,这次是意外,没有下次了。”
见我态度十分自觉,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自顾自在屋内转了一圈便准备走。
他刚欲跨过门槛,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可知道,‘从前的三皇子’?”
孟三整个人仿佛定住,许久才把脚收回来,转身看我,脸上有种我读不懂的复杂。
“你想起来什么了?”
我摇头,示意了下桌上的半盘肘子。
“并未,只是今日杏花楼的掌勺说三皇子同我一样爱吃这道菜,难得遇上口味相同的,我有些好奇。”
又想起孟三的问话,“照你这意思,我本来是认识他的?”
孟三并未答话,只是走近了看看肘子,一贯冷硬的脸上难得露出个怀念的笑,“我说什么味道如此怪异,原来是这个。”
我有些惊喜,“三皇子真的爱吃?那他现在在哪?”
孟三又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表情略带感伤,“他失踪了,好几年前就失踪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
我对这答案不太满意,但也知道有些皇家秘辛是探听不得的,便没再追问。
又是一个夜晚,我正当值,忽然见太和殿角落的一处烛火微微晃动。
我朝下看,皇帝仍在兢兢业业批改奏折,福公公在一旁垂首站着,两人似乎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但我知道,殿中有人进来了。
等了片刻,见那人暂时没准备出来的样子,我手腕微动,打算给孟三他们发个讯号。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颈后忽然划过一丝凉意。
在我身后!
我立刻从梁上往下跃,同时把手中的烟花往身后一掷。
烟花撞上蟠龙柱忽地炸开,想着这炸开的火花应该能暂时迷惑对方的眼睛,我抓紧时间往御座的方向赶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皇帝在我眼前出了什么差错,我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好在皇帝看起来并没受伤,只是脸上有些惊色,我立刻在他周围摆好防御的姿势,至少得撑到孟三他们赶到。
大殿内又静了一瞬,除了福公公一叠声的惊叫已经听不见别的动静,烟花炸开后在殿内晕开淡蓝色的烟雾,没有一缕气流的走向有异。
难道这就结束了?
不对,离御座最近的角落里有绳索状的东西飞速射来,我抬臂一挡,那东西却紧紧绕上了我的胳膊,紧接着开始把我往那个角落拉去。
“陛下小心!”
“陛下!”
殿门被猛地破开,我略微松了口气,孟三他们终于赶到了,但又觉得不对劲,孟三已经带人将皇帝团团围住,这人怎么还将我往那边拉。
“朕没事,先救她!”
3
皇帝的声音焦急不已,我听着心里多了几分暖意。
我朝角落的刺客喊了一声:“喂你们都是傻的吗?找错人了知不知道?”
反正皇帝没事了,我瞎贫几句嘴也没人在意。
角落里的人却怪笑起来:“杀的就是你,楚静姝,你害得我们好找啊。”
楚静姝?
我不合时宜地愣了一下,我原来叫这个名字?还挺好听。
我隐隐感觉丢失的记忆十分重要,但孟三他们总是对我总是遮遮掩掩,每次我问起过去,孟三都只说我做好皇帝的影卫就对了。
哦,他还叫我,楚小六。
可真难听啊。
缠住我胳膊的绳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匕首根本砍不断,我索性提气朝那个角落飞身而去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快要落地时却愣了一瞬,这几个杀手只露出眼睛,但单凭眼睛的颜色就能看出他们不是梁国人。
“楚小六,别乱来!”
孟三那边终于腾出手,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手上也半点没放松。
好不容易逮住几个可能透露我过去的,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几个蒙面杀手见势不妙,不知做了什么,眼角同时淌下黑血,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我连忙抓住用绳子绑我那人的衣领,追问他:“你们是什么人?你认识我?”
那人蒙面的黑巾下不断渗出黑血来,吐字含糊不清。
“十日后,杏花楼,乐若非。”
说完这九个字,他就断气了。
孟三追过来拉下他们蒙面的黑巾仔细查看,接着做出结论:“大昭人。”
如今天下三分,我们梁国与北狄之间这些年一直在打仗,反而跟大昭贸易往来较多,大昭的杀手跑进梁宫来搞暗杀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皇帝并没在这次刺杀中受什么伤,其实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些杀手的目标似乎并不是皇帝,更像是……我。
皇帝也很奇怪,他居然叫孟三来保护我。
难道他暗中思慕我已久?
也不对,他那三宫六院里头的女人个顶个的好看,那些妃嫔们我每每见了只有自愧不如的份儿。
那是为什么?
我不懂。
次日没有朝会,皇帝把奏折扔到一边,独自到花园找了个地方看书。
他是武将出身,平时看书的时间比批奏折不发脾气的时间还要少,我隐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他,觉得有些奇怪。
“下来吧,有话跟你说。”
四下没有旁人,我想他是在唤我。
犹豫片刻,我轻飘飘落下树去,到他面前跪下。
“陛下,影卫是轻易不见光的,您这样唤我出来,不太合适。”
他不搭理,只是指了指桌上的小瓶说:“把药吃了。”
我听话照做,毕竟皇帝要杀我,不必这么麻烦。
吃完药他继续看书,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抬头打量我一下,问我,“昨日那刺客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那九个字复述了一遍。
他这才抬头,仔细看我表情,“听完了,你觉得他们是想做什么?”
“听起来是让我十日后去杏花楼见乐若非这个人。”
4
说到“乐若非”几个字的时候,我犹疑地偷看皇帝一眼。
这个姓,分明是国姓,可皇宫中却并没有这个人。
听到我这么说,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那表情看起来十分眼熟。
对,就跟当初我问孟三“三皇子”时他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把手里的书递给我,那原来是一本诗集,正好翻到的那页上面写着:“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书页中间夹了一枚黄色的平安符,看起来有些眼熟。
“现在呢?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凝视着那排字,它们却在我眼中开始渐渐模糊。御花园里不分节气肆意怒放的花朵开始败落,徒留丛丛枯枝和泥泞里未化尽的积雪,天地一片疏旷。
我看见一个破落的道观,观前青石砖铺的地坏了不少,碎砖从泥地里阴险地翘起一个头,毫不留情地把从屋里蹦跳着出来的小丫头绊了一跤。
那丫头摔懵了,头发也披散下来,晕乎乎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雪白道袍的年轻男子立在面前。
他嘴角努力绷得平直,眼神却分明带笑。
明明瞧着十分正经的一个人,却因为眼里的这点儿笑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小丫头登时便怒了,立刻就地取材,抓了把地上的泥泞就往那混帐身上扔,眼见着毁了对方通身的高华气度才甘心。
从后头赶上来的师叔立刻抓住她的泥手把她拎起来,眉头一竖批评她:“志舒,不得无礼,这是你师弟元青。”
元青,元青。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总感觉自己似乎与他相识已久。
我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元青的人?”
皇帝少见地叹了一口气,“你跟朕说的是同一个人,乐若非是朕的皇兄,父皇在位时,他因为和世家的一些龃龉,离开皇宫去一个小道观修行了几年,元青正是他的道号。”
我想起孟三的话,用颤抖的声音问:“他可是行三?”
“正是。”
那九个字又出现在耳边。
“所以他不是失踪了,而是落在了大昭人手里?那些杀手想骗我过去换他?”
“静姝,”皇帝之一次叫我真正的名字,神情严肃,“你更好不要相信那些杀手的话,若非失踪后,朕曾派出大量人手出去寻找,也让他们去过北狄和大昭,从无音讯,所以朕想,他大概,大概……”
他说不下去了。
但我知道他是想说,元青大概已经死了吧。
我抬手摁了一下胸口,刚才不知怎么的,那里好像抽痛了一下。
刚才服下的药丸渐渐开始起作用,埋在角落的记忆忽然开始焕发生机,重新鲜活了起来。
志舒是我的道号,但在我成为志舒之前,我的名字叫做楚静姝,姓出自四大世家的楚氏,名则出自“静女其姝”一句。
我并非楚氏嫡女,仅仅是旁支中一个容貌还算过得去的女儿,族中会相术的长老看过我的面相后,给我赐了这个名字。它有两重含义,一是指我的相貌,二预示着我的未来。
和《桃夭》一样,《静女》是一首爱情诗。长老代表族中人希望我贞静娴雅,宜其室家,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我适合代表楚氏与其他世家缔结姻缘。
5
但事实证明,看我面相的长老完全是个学艺不精的骗子,因为我本人的个性与诗经中那些温婉和顺的贤女子何止是差了一星半点儿,简直是背道而驰。
世家内部素来团结,小辈间虽有嫡庶之分,大多数时候却都是不会拿到台面上讲的,于是像我这样“有前途”的女孩也一并被送到族学同嫡系的女孩们一起念书,我便领着那些行止坐卧无一不雅的嫡系 *** 们把一切繁文缛节抛在脑后,大家整日招猫逗狗胡作非为,总之一切称得上不学无术的事我们都干过,族学里的夫子一月之内请辞了三个。
回想起来,那真是我幼年难得的快活时光。
然而这样的快活日子只过了不到两月,各家父母告状的书信雪片一样淹了族中长老们的书案,大约是觉得我实在无药可救,为了不让其他家里那些好苗子们长歪,我这颗坏苗就被下令送到了居云观。
到观中的之一天,我就知道长老们的确是对我怀着相当高的期待的,因为这里的日子实在艰苦,用于磨练人的心性再适合不过,吃的菜要自己种,喝水自己挑,日课还得认真完成。
要问我为何如此听话,一是因为观中生活实在充实,叫人没了折腾的力气,二则是,这里的师兄师姐们一个赛一个的武德充沛,虽不会专门打你,但切磋的时候是真的下得去手啊!
师兄师姐们的鞭策让我进步飞快,同时也更加期待下一个冤种早日到来。
这个冤种就是乐若非,道号元青。
他比我晚了半年入门,所以辈份上来讲,我是他的师姐,但他似乎嫌弃我还不到他胸口高,是个小毛孩子,从不肯这样叫我,反而每每试图引诱我叫他师兄。
那时我虽知道他的皇族身份,但因我一贯无法无天,对他并无多少敬畏。
元青入门的时候态度十分恭谨,还特意换上了一身雪白道袍,不过那袍子还没穿上半日便被我糊了一身泥点子。
或许是怕这身金贵衣服再遭我毒手,那日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穿这一身,而是乖乖换了藏蓝的粗布衫跟我们一起大大方方地土着。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我弄脏他的衣裳,或许不只是因为那个笑,更是因为他把那身衣裳穿的很好看,像个雪娃娃。
我弄他一身泥巴,或许是因为嫉妒。
刚开始,我们之间只有不算频繁的日常交集,他每日忙着跟师兄师姐们一起上日课,下了课就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那些佶屈聱牙的书,而我对这些东西向来是能躲则躲。
那天,我难得偶遇他。
他刚刚放飞一只信鸽,当着他的面,我伸手就把那鸽子打了下来,并且看完了鸽子腿上的字条。
很遗憾,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完全无法理解。
我抱着受伤的鸽子威胁他:“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上面说的是什么,我就抱着它去跟师父告你的状。”
那时我并不知道居云观是允许弟子跟外界通信的,元青居然也没提,替鸽子上药的空当,他顺便给我讲了字条上的内容。
6
天下三分已久,除开远在南面的大昭,还有我们梁国和北狄,自从那年北狄人突然入侵,两国之间就再没有和平相处过。
四皇子乐如琢一直率军在外对抗北狄人的军队,他治军严明,有勇有谋,一开始很明显是占了上风的,那时候百姓都在取笑北狄人为什么忽然如此想不开要来入侵梁国,大家都相信,这场战事在年内必定可以结束。等北狄的将军求和时,我们还可以获得一大笔赔偿。
但事态慢慢发生了转变,在双方开打第二个月的某个夜里,边关巡视的梁军士兵忽然听见夜色中传来一阵低沉的怪声,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狼嚎,便全副武装点好火把准备应对,但熊熊火光映照出的,不是虎视眈眈的沙漠狼群,全是人。
准确来说,是被不知用什么办法召集起来的死人。
全是在先前战事中死去的双方士兵。
不分生死的阵营,身着两种盔甲的死人士兵拿着各样的武器,包围了梁军营地,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就算被刀砍断腿也只是行动迟缓些,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向前进攻。
只花了两个时辰,营地三千士兵死伤殆尽,活下来的也被吓破了胆,再也没了上阵杀敌的能力。
乐如琢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明白,这些士兵并没有复活,只是北狄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会操控虫子的蛊师,他只需要拨动古琴,受过训练的虫子就能从地底下找到已经死亡的将士,钻进他们的身体里操控着他们对梁国的军队发起进攻。
原因找到了,但如何应对又是一大难题。
虫子挑尸体并不管这人死了多久,因此有时梁国士兵在战场上面对的会是一个在地下埋了不知多久已经皱缩风干的尸体。
更可怕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对手可能昨天还同自己一起围着篝火喝过菜汤。
这样摧毁性的心理打击不是一句“是虫子操控了这些尸体”就能解决的,梁国士兵士气涣散,北狄人却能靠着死人军队屡战屡胜。一月之内,乐如琢先前辛苦打下来的土地尽皆沦丧。
乐如琢急得头发都白了,四处写信征求朝内大臣的意见,好不容易才从自己的三皇兄乐若非那里获得一个靠谱的法子:用火炮轰。
这法子确实管用,炮火落下的地方,士兵的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再烧焦,虫子再如何厉害,也无法把破碎的肢体拼接起来。
但很快又出现了一个问题,火炮、炮弹制造起来实在靡费,且由于消耗巨大,梁国人还得高价从大昭人手里额外购买,而北狄人自己的士兵却丝毫不见减少,大家这才意识到,梁国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不从大昭买火炮,对付不了死人组成的军队,丢城失地。
从大昭手中购买火炮,对方要价奇高,国库要开支,就只能给百姓加赋,百姓活不下去,只能起来造反。
大昭和北狄分明是约好了,要一点一点地耗死梁国。
7
“哦——”我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你就想到让世家出力从大昭购买火器,这样一来既能缓解战事之危,也能暂时削弱世家对朝政的影响力,难怪楚氏的人提起三皇子,没有一个不骂你的。”
元青没为我直白的话生气,反而笑了笑,“是啊,所以我才被赶出皇宫,来了这个偏僻地方,现在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就只能靠这些鸽子。”
他的坦白令我难得起了一丝愧疚之心,于是我站起来拍拍灰,对他说:“梁国人讲究以形补形,既然我伤了你鸽子的一条腿,为表歉意,我请你吃猪肘子。”
元青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发愣,表情就像那些冬日总喜欢钻到人被窝里团着的野兔子一样无辜。他显然不理解,明明伤的是鸽子,为什么需要进补的是他本人。
我贴心地给他作了解释,“主要是鸽子它也不吃猪肘啊。”
他思索片刻,然后点头,“很有道理。”
元青颇为乖巧地跟着我进了厨房,观摩我的一系列动作,并在我将整只猪肘放入水中时温馨提醒:“还没拔毛。”
“哦,好像是。”
我又将猪肘捞出来开始拔毛,但在拔到第十根的时候耐心耗尽,遂转身征求他的意见:“其实师弟你有所不知,拔毛都是金贵人的吃法,我俩都沦落成这样了其实并不需要太过讲究,总归毛也是可以煮熟的,都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看拔了毛的猪肘也不一定就比没拔毛的好吃,你觉得怎么样?”
元青平静又忍耐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觉得不怎么样。”
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顺利转移到了讲究人元青手里,我看他仔细而又耐心地一根根拔毛看到犯困,最后终于在一觉醒来后的第二天吃上了水晶肘子。
我咂咂嘴巴,“这个有点儿软又有点脆的白色的是什么?还挺好吃。”
他瞥了一眼,“山下百姓送上来感谢师父的茭白,你昨晚睡着的时候抱了一根在啃,我就放了一些,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我傻眼,“可这是人家送给师父的呀,我们就这么给吃了不好吧?”
他点点头,“是挺不好的,所以我没吃,都在你碗里。”
说完还给我亮了一下干净的碗底。
我欲哭无泪,师父是个铁面无私的好人,他给山下百姓帮忙是从不肯收谢礼的,就这些茭白估计也是准备退回的。
果不其然,师傅知道了这件事后罚我打扫观内所有房间十日,而元青因为并没吃那些茭白,免于责罚。
我绝不肯相信元青此举不是为了报复我让他拔猪毛,所以在打扫元青房间时,我顺手把他的被褥泡水里洗了。
次日的日课上,元青一连打了十个喷嚏。日课结束后,师父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们一眼,然后轻飘飘地丢给他一个护身符,并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师父离开的瞬间,屋内响起一阵夹杂着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的哀嚎。
要知道,居云观虽是个小观,里头的人除了我,个个都不简单。
像师父,他的一个护身符能在外头卖出五十两银子的高价,够我吃不知道多少顿水晶肘子了。
8
我和元青之间的关系很难定义,总之我们相处得并不算十分和谐,但我竟然渐渐能从这样插科打诨的日子里咂摸出滋味儿来。
那时候,我忘了自己是个还背负着家族期望的工具人,也忘了元青还是个忧国忧民的皇子。
我不再每天冥思苦想到底该如何逃出居云观,我想和元青就这样笑着闹着,然后一不留神儿,一辈子就在这破道观里过完了。
但到底彩云易散,在我还纠结着如何哄元青再给我做一顿茭白水晶肘子的时候,他来同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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