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是个什么水平?抗战表现如何?
军统、中统等国府情报机构在抗战期间的表现,一向被吹得很神,再加上某些影视剧的刻意渲染,让人觉得国府在战场上虽然不行,但在秘密战中似乎还占了全面优势。如此一来,又可以让大家“保持应有的尊重”、“要客观、公正、理性”了。不过广告宣传不重要,效果好不好,主要还是看用户体验,那么国府对自己情报系统究竟满不满意呢?
首先看军统的老本行:暗杀和敌后破坏行动。根据抗战胜利后,国府编制《抗日时期破坏敌伪成果统计表》,特务们的成绩实在不怎么样。
每年能打死鬼子一两个大佐以上的军官就算不错了,杀汉奸,也是每年几个、十来个的状态,倒是伪警察比较倒霉,不知为了什么,1942年里突然被宰了289个。
破坏铁路方面,八年下来,破坏了281个火车头、1071节火车车厢,看起来还行,但是只拆了361丈铁轨、拔了41根道钉,比起八路们拆铁路时动辄十公里起,差了不少;公路运输方面,八年干掉300辆汽车,45辆马车,砸了49辆自行车……
哦对了,还扎了30个车胎;至于其他物资,什么80箱罐头、4箱丝绸、300块手表、1300担蚕茧、280包白糖、700担花生也能被列入统计,就让人十分尴尬,很难想象军统特务们大杀四方的威风场景。
1944年10月,军统属下全部的别动军、忠义救国军,报告击毙敌伪军1005人,但只缴获了50条枪、100发子弹,相比之下,按中央情报局认为我军8年从日伪军手里缴获了9万条枪,平均每个月缴获937条,这份资料多少能够证明究竟是谁在游而不击,也难怪国府要把它列为重大机密,特别盖了个“永不解密”的章。
当然了,情报工作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收集、筛选、分析的论证过程,实际上,抗战期间,大名鼎鼎的军统、中统只是情报系统的一部分,除它们之外,还有负责密码破译的技术研究室、军令部第二厅、国际问题研究所等多个情报机构,每年要上交两、三万份各类情报,很显然,蒋公不可能独自处理这样巨量的信息。抗战刚刚爆发,他就提出建立专门的机构负责情报筛选,从1939年1月起,蒋公又要求少批公文,规定每天呈送的情报不得超过10份,进一步提高了信息筛选的门槛。
理论上,这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情报汇总部门沙中淘金,过滤出真正有用的情报,这也是全世界情报界的惯例。因此,几经折腾、几经变迁,专门负责情报筛选和汇总的侍从室第六组,在1939年正式独立运作,开始逐步统领国府的情报机构。
有趣的是,在选拔第六组组长的时候,大名鼎鼎的吴石将军也在推荐名单当中,可以想象,如果真让吴将军掌握了国府所有的情报来源,那场景真是太美不敢想象。
不过,虽然推荐名单中,吴石、徐培根等人都是国军的老情报官,能力出众,按理说入选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蒋公遇到的共谍太多,大概是发展出了一套恶魔本能,有时还真能让他幸运的筛掉共谍,1939年5月,蒋公亲笔下令,让侍从参谋唐纵担任了第六组组长。从这时候开始,第六组组长唐纵,以及蒋公最信任的亲戚、侍从室机要主任毛庆祥,就成了国府情报机构的最终评估人。
1939年,毛庆祥对军统局进行了有史以来之一次全面考核,在毛主任看来,军统除了戴笠能干、严刑峻法、对蒋公无条件忠诚外,说不上有啥优点。相反,缺点倒是过于辣眼睛:更大的问题就是戴笠自己坐不住,不能静下心来搞管理,导致内部松懈;特务们狗仗人势,到处盛气凌人;内勤人员也是迟到早退,机关警卫连个大门也看不好,
传达室、岗哨都一团乱麻,内部流程也完全不科学——这些倒还算可以改进的技术问题,更麻烦的是,作为一个秘密机构,军统特务们一点不自觉,为了方便自己到处揩油,天天拿着大喇叭喊,到哪儿都主动暴露特务身份,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而且咱们戴局长喜欢热闹,热衷于搞大规模的集中训练,一次把一两千人特务集中起来上课,不但效果无法保证,一旦有人在被捕,整个训练班彼此认识,都有暴露的风险,被人一抓一大串。
唯一让毛主任比较满意的就是电讯处,对日寇航空电码的破译很有成效,在敌后安插的240多个秘密电台都能及时发挥作用,即便被破坏也能迅速恢复。可惜的是,部署在重庆的侦察电台过于拉胯,连潜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汉奸电台,也一个都抓不出来。
这么看来,戴局长的首秀是基本失败的。
这里插一句,按沈醉、文强、唐纵等人的回忆,戴笠多半是有强烈的表演型人格,出风头的欲望很强、沉下心来搞研究的能力很弱。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大批美国特工来到重庆,戴笠一下来了劲,对美国佬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被唐纵评价为:“竭同志、同事之膏血,掷于对美人之宴会中,职员无饭无衣,病者累累,而缫丝场之宴会,一餐10万元而毫无吝色”。干情报工作,最需要的就是沉稳、耐得住寂寞,像这么跑跑颠颠、爱出风头、热衷于应酬,从性格上就很难做好情报工作。
侍从室第六组主管情报汇总工作后,规定了情报的四类处理办法:内容重要、必须给蒋公过目的,归为呈阅类;没到战略级别的,就根据内容,直接交给负责的业务部门处理,归为“迳办”类。以上两种情报的比例越高,就证明情报机构越能干。那些既没必要给委座看,又不值得去办理的,就列入查存类,相当于参考资料,情报价值就不大了。已经见报、过于琐碎的,比如日本领事馆申请经费的电报,就会被认为没有价值,直接焚毁,免得增大库存压力:
到这儿,有统计学和情报学知识的小伙伴,大概也能看出问题了:情报工作想出成果,恰恰要在敌方经费、人事等所谓的“日常琐事”上下功夫,对敌方杂志、报刊等公开资料进行认真分析,各种看似不起眼的密电里,更是隐藏着至关重要的蛛丝马迹,只有把三者进行有效综合,最后才能拼出一块完整的拼图,但国府的指导思路似乎还停留在六扇门时代,认为只有撬保险柜拿到的才叫情报,过于轻视“公开和低密级资料”的价值,因此就很难有重大收获。
1940年,侍从室第六组上交了年终工作报告,对情报机构的效率进行了逐一讲评,并且进行了全面的数字分析:
全年各路诸侯们总共上交了19315份情报,负责破译电报的技术研究室最多,7568条;军统其次,7118条;国际问题研究所有3102条,屈居第三。中统局就比较少了,只有691条。如果只看情报数量,小的们都还是挺能干活的。
但是,军统上交的七千多份情报里,有50%被列入查存、1%焚毁,只有32%交给蒋公过目,17%交给各业务部门办理。相比之下,中统和军令部第二厅的情报虽然少,但62%—63%都呈阅或办理了。
多属不真实不重要或已失时效之报告
至少说明他们的筛选工作比军统到位得多;
特别可惜的是国际研究所,虽然它名义上是“国际研究”机构,实际上专门负责搞日本的情报,有外勤特工300多人,还吸收了不少日本反战人士,以及韩籍、宝岛籍的成员加入,了解日本国情,善于依托日本公开的报纸、杂志进行分析,搞出来的情报价值应该很高,但交到侍从室后,却有近70%列入“查存”,被束之高阁。负责密码破译的技术研究室就更惨,只5%的成果进行了呈阅和交办。花了巨大的精力,搞出了破译成果,却没有运用能力,只能放到收藏夹吃灰,实属有点浪费公帑。
1941年总共上报了1.9万份情报,但够资格“呈阅”的下降到了4600件,其他65%以上都是不真实、不重要,或者重复、失效的报告。特别是情报主力——军统局的效率开始严重下降,1942年,军统局每10人只产出了两、三件情报。而1943年,军统局申请经费高达1487.6万元,意味着国府要获取一份情报,单价为1.3万元,堪称宰人。
更麻烦的是,这些情报很多还和抗战没啥关系。根据蒋公的要求,军统负责的范围是军事、敌伪、海外、经济情报和反间谍工作:
但1944年军统的7865份情报中,最容易获得的敌伪类情报占43%,政治和我党方面的占21%,前线最需要的军事情报只有8%,至关重要的反间谍情报——甚至只有1%!即便加上中统的防谍情报,国府在反间谍工作上的全部成果,也只占情报总数的1%,只能说,长官们都很善于揣摩上意,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内部,也难怪他们八年都抓不出几个日本间谍来。
除此之外,目前网上还流传着一种神话,说蒋公有个“秘密王牌”——池步洲:
不但独立破译了日本偷袭珍珠港的电报,还向美军通报了山本五十六的视察计划,导致山本座机被美军击落,甚至汪精卫死在日本医院也是它的功劳。说实在的,如果国府手上真有这种人才,的确堪称国宝。但奇怪的是,直到抗战结束,池步洲的职务也只是一个“译述主任”,主要负责的是翻译工作,而且从战后的奖励来看,他也只获得了一枚“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奖章”(不是勋章),还是和手下并案申报的,如果他果真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只给这么个奖章,显然是太低了。
在真实的位面上,早在1935年,国府的密电检译所,就破译了日本更低级的LA外交密码,虽然这种密码只用来发送 *** 息和领事馆的经费、人事电报,但是仍然让国军摸到了门路。因此,1936年,又顺利破译了PA、K2两种密码,三者结合,使国军对日本外交密电的解读能力达到了70%—80%,更难破译的“津”密码也在1940年破译成功。
可惜的是,整个抗战过程中,日寇对国府的密码基本上也是做到了全程、及时破译,国府自身无法保密,每次破译密码成功都会泄密,让日方会很快更换密码、重新恢复保密状态。比如七七事变前五天,日方就更换了密码,断掉了国军的情报来源。所以,面对这么狡猾的敌人,单凭池步洲个人,是不可能多次破译成功,还每次都踩到关键时刻的。
其实,关于珍珠港的密电,不少当事人都留下了详细记录,负责汇总情报的第六组参谋张令澳,特地写了回忆两篇文章,表示绝无此事,
第六组的组长唐纵也在日记里两次说明了这件事情的经过:
1941年12月3日,技术研究室截获了日方一份密电,内容是“命令香港、马尼拉等地日本使馆焚毁文件和密码本,并保持镇静”,由于以为是事务性电报,不仅破译人员没当回事,第六组的承办参谋和副组长也没当回事,直接批注为焚毁,多亏唐纵从文件堆里把情报找了回来,报告蒋公、并通报了美国。这份情报并没有说明日军袭击的目标,虽然具备参考价值,但没有一锤定音的效果。事实上,蒋公从1941年11月起,就不停的提醒美国,日军南进的计划已经确定:
但他自己在1941年12月6日的日记中,仍然认为美日开战还在四个月后,并没有发现太平洋战争即将爆发,更没有猜出之一枪打响的地点,又哪里谈得上及时提醒美国呢?
根据张令澳的回忆,12月8日珍珠港事件发生后,机要室主任毛庆祥倒是放了一个马后炮,根据它的说法,12月7日,他们成功破译了日本驻檀香山领事馆的6份外交密电,内容是驻瓦胡岛的美军飞机数量、地点,军舰停泊的经纬度,算是个明确的目标信息,但毛庆祥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拿出破译成功的文字证据,并不能证明确有其事。更何况,毛庆祥也表示,由于当时缺乏判读和分析能力,让情报被耽搁了两天,以致于完全丧失了价值。因此,所谓池步洲连续三次破译了关键密电的说法,真实性很低。
事实上,就国府掌握当时资源来看,对日本密码的破译算不错了,对国内地方实力派的密电破译就更成功。1940年9月26日,技术研究室截获并破译了,桂系驻情报员发往老河口的电报,一看内容,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桂系已经基本掌握了蒋公派宋子良到香港,与日寇进行议和谈判的全过程,时间、地点、人物经过清清楚楚——这个大把柄,要是被桂系捏到手里,那可就难办了!
急得蒋公在电报下面洋洋洒洒的写了篇小作文,一会表示绝无此事、一会猜测是敌方挑拨,气急败坏的要求李宗仁切断和上海电台的联系。
不过嘛,由于密电破译人员提前掌握了电报内容,让灭火行动得以及时展开,虽然折腾了个满头大汗,但总算没让李、白二位拿这件事去大做文章,帮蒋公躲过了一劫,立下了大功。
所以,国府情报机构在抗战期间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不专业、无系统,大量精力用于对内,各个情报机构的主持人员,无论是戴笠、徐恩增、唐纵、毛庆祥,都没有受过完整的情报训练,属于边干边学,又缺乏高手指点,部门的效率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