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果：门阀与关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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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朝以前，中国历史上有两个特殊的阶层：门阀和关陇集团。

门阀是全域性汉族大地主的综合产物，关陇集团以鲜卑族为主，兼有地方性的胡汉合流的军事势力。了解这两个阶层，对明晰汉唐历史走向很有帮助。

门阀，是门第和阀阅的合称，指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又称世族、士族、巨室等。这些重臣以及他们的后裔为了彰显自己的郡望，常常在豪宅大门两侧竖立两根柱子，左边的叫“阀”，右边的叫“阅”。阀阅指家族功绩、官历等。

东汉的累世公卿、经学世家等豪强世族，魏晋时期有特殊地位的地主阶层是门阀的前身。曹魏的九品中正制使其取得政治特权，西晋的占田制又使其取得经济特权，遂形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典型门阀制度。这种制度在东晋达到鼎盛。门阀制度直到唐代末期，被黄巢重锤一击归于毁灭，同时也逐渐被科举制度所取代。

门阀厉害到什么程度？“五胡乱华”也没有灭了它。所谓北方外族入侵，无非是让门阀服软听话，然后与王与皇帝共天下。门阀很腐朽，但它毕竟限制了君权皇权。唐宋始，随着门阀的衰弱，君权皇权独大，历史又陷入另一种偏颇。

所谓“关陇集团”，是今天的学者的一个提法，将北魏时期主要籍贯位于陕西关中和甘肃陇山（或称为六盘山）周围的门阀军事势力称之为“关陇集团”。

北魏为了保障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东北）的安全，在沿边地区也就是河北北部、内蒙古南部建立了六个军镇，合称“六镇”。初期六镇将士大部分是鲜卑贵族，还有一部分是 *** 豪强，但后期 *** 逐步成为主体。

历史上称呼宇文泰和高欢建立的两个魏国叫做西魏东魏，但是对于宇文泰来说，他的魏国才是正版的魏国，东边的那个魏国是冒牌货。同样的，对于高欢来说，他的魏国才是正版的魏国，西边的那个魏国是冒牌货。西魏和东魏隔着黄河和潼关对峙。两边都说自己是正版的北魏，但两边其实都是傀儡政权。原来的北魏的皇室现在只不过是个受人摆布的幌子。幌子的背后是一个大的集团，这个集团叫做关陇贵族集团。

魏晋南北朝曾有许多门阀政治贵族，但东晋覆灭后他们都一个个灰飞烟灭。在这欲断未断之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延续两百年的关陇政治军事集团。门阀之脉，死灰复燃。

北魏在中国历史上非常重要，大同云冈石窟和洛阳龙门石窟都是北魏鲜卑人开凿的。一代雄主孝文帝更是给柔弱的汉民族注入了铁血雄风。关陇集团六镇实行 *** 鲜卑化，鲜卑 *** 化，互相结亲，成就大汉。鲜卑贵族如果没有格局、胸襟、海纳百川的谦恭，而是如其他北地外族一般，一路胡火锦灰，那中国的历史走向真不知如何溢岸改道。

唐高祖李渊家族出自陇西，李渊的祖父就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关于李虎，唐朝建国后追尊他为太祖，唐朝人写书的时候一般提到虎字就要避讳。

李虎在北周建立以前就已经死了，李渊的父亲李昞，是李虎的第三个儿子，由于长子和次子随李虎打仗的时候阵亡了，所以李昞继承了李虎陇西郡公的爵位，北周建立后改封为唐国公，后来此爵位又传给了李渊。

李家从李渊开始，血统中鲜卑人成分的比重就不断增加，李渊的父亲应该是纯种的 *** ，他的母亲是独孤信的第四个女儿，李渊的妻子窦氏，父系来自鲜卑人纥豆陵氏(北魏迁都后改汉姓窦氏)，母系来自宇文氏(她的母亲是宇文泰的女儿，北周的一个公主)，李世民的妻子长孙氏，父系是鲜卑人，母系则是北齐高欢的堂弟高岳的后代。大唐其实是一个股份混合制企业。

从东晋王谢桓庾四大家族的没落到一个地域性关陇集团的崛起，经两百年，历西魏、北周、隋唐三个朝代政权，从统一北方到统一中国，堪称经天纬地。

关陇即现在西安那一带，关中平原。在古代这个地方就是中国的中心，谁控制了关中平原谁就得到这个大粮仓，真正的“天府之国”。

鲜卑人就在河北北部和内蒙南部一带搞了个军事“六镇”防御体系。作用就是防御漠北的柔然人。只要柔然南下，对应军镇中的部队就会追着柔然打。胡人制胡，夷人制夷，特别有心得。

但“六镇”模式也有个缺点，没有关隘险要等防御工事可依托。这样中国历史上诞生了一种奇特的“府兵制”，今天说来就是屯垦制，军镇里自己种地养活自己。这种高度自治逐渐形成了一支可怕的政治军事集团，后来称之为藩镇。无藩难战，藩强须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

“六镇”里面平常住着大量的农民和军人，如果战争规模过大，中原就会派部队北上支援，代父从军抗击柔然的花木兰就是这个时期的故事。最后北魏欲消耗六镇，逼得“六镇”起义，推翻了北魏统治。其中西魏国的实际控制人就是宇文泰，他最终成为了关陇“六镇”集团董事长兼CEO。隋朝也想削藩，不慎遭反噬。直到唐朝武则天才彻底结束了关陇集团的命运。

说是政治集团，其实主要是军事集团。没有军事，何谓政治。印度教的最后一个帝国马拉塔国首领佩什瓦曾说：暴风雨面前，我们是一片雷电；雷电面前，我们是一片火海。此乃焚祭，颇具关陇众骑绝尘风流。

而中国历史，则是：皓月面前，一片澄明；澄明面前，一片神灵。此乃家祭，传承门阀开枝散叶繁花。

《孟子·离娄上》里有一句话，常被人提起:“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门阀，巨室也；关陇，巨室也。绝大多数人对此理解有偏差，以为任谁要出将入相都不能得罪巨室。其实，最最紧要之处在于：连与之共天下的皇帝也是不能得罪巨室的。

否则，面临的是一片雷电，一片火海。胡火劫灰，可怜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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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俞果 ，曾在《文汇报》等多家报刊担任记者编辑。

1987年10月12日《瞭望》周刊发表新华社记者的专访《特殊人才学的创立者俞果》。

1991年3月，俞果专著《特殊人才学论》由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

1993年5月，俞果编著的教科书由吉林大学出版社出版。

1998年6月，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东方之子”频道播出俞果的专题片《采访》。

2021年3月，俞果的散文集《流年岁影》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