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史|“超级战列舰”的最后九个昼夜(十)
▲“俾斯麦”号战列舰
▲“沙恩霍斯特”号战列巡洋舰
在“莱茵演习”作战中,德国海军“俾斯麦”号战列舰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高航速、大续航力,精准的火控、坚固的装甲、良好的稳定性和生命力,以及高素质、技术精湛的水兵,都给包括作战对手在内的所有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关于其设计建造和战技性能褒贬不一的争议持续了数十年,时至今日仍余音绕梁、绵延不绝。但是透过不同观点争鸣碰撞所产生的雾霭,我们会发现以“俾斯麦”号战列舰为代表的德国海军一整代大型水面舰艇,无不是为“海盗式”巡洋破交作战而量身定做的,立足现有条件、突出核心优势、兼顾其他能力的平衡,也成为包括“提尔皮茨”、“沙恩霍斯特”和“格莱森瑙”号在内一代名舰的显著标志,并为半个多世纪后“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装备发展理念提供了历史的参照。
▲1936年《伦敦海军条约》正式寿终正寝
从上世纪30年代后期开始,欧洲和整个世界的局势都发生了极其深刻的改变。1935年《英德海军协定》达成,德国撕毁凡尔赛合约开始扩军备战;1936年《伦敦海军条约》正式寿终正寝,各海军豪门开始了新一轮造舰“狂潮”;1938年希特勒下定决心对法苏两国开战,德国海军作战计划委员会也对未来五年的装备发展和作战使用进行了全面规划。事实上,德国海军战争期间的主要作战舰艇的发展脉络都是在这一时期固化下来的,而“俾斯麦”号也是这一历史条件与技术发展的直接产物。正如战略服从于政略,局部服从于全局那样,武器装备,尤其是主战装备和大型作战平台,即是克敌制胜的“神兵利器”,更是战略规划和作战理论的物化结晶。
▲下水仪式上的“俾斯麦”号,其代表着德国工业的更高水平
自从一战结束后,德国海军已经二十年没有造大舰了,《英德海军协定》的签署,令德国军火工业长期以来遭受的强烈压抑得以释放,相当于英国皇家海军35%的发展空间和以法国海军为赶超目标的现实远景,也让“大干,快干,加油干!”成为“群情激愤”下整个德国的顺理成章之举。尽管拥有着坚实的工业基础,但是大型舰艇建造所需的战略资源、技术储备和漫长周期,远非坦克、飞机、火炮等“小型”平台可比。设计需要经验、建造需要经验、配套保障也需要经验,而“经验”却又是当时德国所最为缺乏的!因此,追求全面高大上指标显然是不现实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只能“量体裁衣”,只能“适量够用”。
▲“俾斯麦”号是德国海军作战理论的产物
▲《战舰世界》中的H-39“腓特烈大帝”号战列舰
▲《战舰世界》中的H-41“大选帝候”号战列舰
▲一旦出现多艘战列舰“虎入羊群”的态势,将是英国人不敢想象的
就这样,以“大洋游弋”、“打了就跑”为主要形式,执行“远洋破交”作战的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得以在短时间内陆续入役,也为“元首”撑起了“第三帝国”海军的门面。虽然期间出现过“H计划”这样不切实际的“折腾之举”、戈林和纳粹空军对战略资源的“巧取豪夺”,以及大型战舰与U艇建造资源分配中“不可调和的矛盾”等“结构性缺陷”,但是在1941年4月这个“柏林行动”成功结束、“莱茵演习”即将展开的关键历史节点上,已占据一南一北出发阵地的两艘最新式战列舰、两艘战列巡洋舰和3艘重巡洋舰,给“老对手”本土舰队,乃至整个皇家海军都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一旦这种“虎入羊群”危机全面爆发,那么被挑战者将面临“崩溃性”的结局。虽然由于机械故障和“偶发性空袭”造成的损伤,使德国海军最初“雄心勃勃”的“莱茵演习”参战兵力大幅缩水,并最终因“孤掌难鸣”“独木难支”而功亏一篑,但是,正如无法用结果否定过程一样,我们并不能由于“巡洋作战”的最终溃败和“一代巨舰”的折戟沉沙,而否定采取“巡洋作战”样式和“突出强点”“有所为有所不为”装备建设发展路径的合理;更不能将一些受技术局限性影响的设计建造细节缺陷无限放大(“大舰扛小炮”、“方向舵布局”),作为“横加诟病”的依据。
▲在“备受摧残”后“俾斯麦”号的舰体基本完好
15英寸主炮的威力与理想主炮相比确实略逊一筹,防空火力密度不足的确造成了对空中目标毁伤效能的低下;方向舵距离过近的布局也正是最终造成毁灭的根源。但是,这些客观存在的缺点和不足仍旧无法颠覆其“过关斩将”独闯大洋、中弹过百且舰体坚挺、主炮射控精准可靠的既成事实,依旧无法掩盖其通过“合理取舍”来实现“防护、机动、火力完美结合”的“独辟蹊径”,依旧无法否定其在“敌强我弱”条件下,通过“巡洋作战”对海上交通线进行破坏绞杀的现实合理。“俾斯麦”号在“莱茵演习”中的表现和德国海军“巡洋作战”的战斗经历,也为我们在现实中“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实践指向提供了真实的注脚。
(三)“战列舰还是航空兵,这确实是个问题”——战争中的“科技理解力”
▲夜袭塔兰托开创了航母远程奔袭驻泊地域作战的先河
▲偷袭珍珠港则将航母远程奔袭驻泊地域作战推向了 ***
对于航母和舰载机来说,1941年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历史分割点。在前一年的“光棍节”,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光辉”号航母出动21架“剑鱼”机对塔兰托港内的意海军主力舰队进行了突袭,取得了堪与日德兰大海战比肩的战果;在这一年继皇家海军“胜利”、“皇家方舟”号航母在大西洋上围歼“俾斯麦”号之后,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又在12月7日出动了6艘航空母舰360余架舰载机对珍珠港内的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进行了偷袭。这一系列新型作战力量和新质作战能力的闪亮登场,象征着“巨兽横行”时代的结束,预示着一个“海空分布式杀伤”新时代的到来。
▲1940年代欧洲进行的海战不过是上一代海战的升级版
在“莱茵演习”作战行动中,尽管德国海军的水兵们表现得极其勇敢,但是在大时代的变化中,却交出了一份错误的答卷,付出了惨重代价,成为了反面教材。可是反观皇家海军在作战中“一波三折”的表现,尽管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依旧显得拖沓冗长,不够淋漓畅快。如果我们再作进一步深入分析的话,就会发现在欧洲进行的海上战争只不过是上一代海战的升级版,主力仍是战列舰,只不过增加了搜索雷达、舰载机这些“大玩具”作为点缀,在“空中化”程度更高的皇家海军中,航母和舰载机也只不过被赋予了侦察、袭扰、反潜、防空等次要任务,与日美海军“以空制海”“舰机合一”的使用方式存在着本质区别。那么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先知而后觉”的结果?是什么让海空力量发展的“先驱者”“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呢?
▲“剑鱼”在此战中本可成为击沉战列舰的首个战例
导致这一令人费解状况出现的原因似乎很多很复杂,有文化传统,有思想认识,甚至还有貌似合理的“客观需求”,但归根结底却在于对新技术、新战法的出现是否保持足够的敏感和趋近于本质的理解,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科技理解力”。在科学技术发展催生武器装备改变,新型作战力量和编组形式闪亮登台之际,面对着一模一样的新事物、新变化,秉持着不同思维方式和辩证眼光的观察者,往往会作出不同的认识论断,有时甚至会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皇家海军的保守也为6个月后“Z”舰队的悲剧埋下伏笔
例如:英国人在夜袭塔兰托大获成功后,依旧没有意识到海战领域的“改朝换代”,一如既往地将战列舰视作决战决胜的中坚力量,甚至在“皇家方舟”号上的“剑鱼”已经将“俾斯麦”号“彻底瘫痪”的情况下,不惜冒着德国岸基轰炸机和U艇的威胁,“顽固”地用战列舰和重巡洋舰“送对手最后一程”(要不是德国水兵们“配合地”炸毁机舱、打开通海阀的话,真不知道皇家海军会怎样收场)。这样的“意识顽固”和“反应迟钝”,实际上也在冥冥之中预示了6个多月后,“威尔士亲王”和“反击”号在东方的悲惨命运。
▲在击沉“大和”号的作战过程中舰载机成为“当仁不让”的主角
反观在大洋彼岸与其“同根同源”的美国人,在“珍珠港事件”后,迅速地对原有作战编组结构进行了重塑再造,牢牢确立了以“航母 舰载机”为核心的海战模式,并在战争初期的“短暂试水”后全面实现了逆转反超。在1945年4月的冲绳,当面对着已经穷途末路,开始玩起“菊水特攻”的“宿敌”——“大和”号超级战列舰时,斯普鲁恩斯虽曾过有片刻犹豫,但仍将击沉“大和”号摘得胜利桂冠的殊荣留给了舰载机的飞行员们。其实早在四年前,托维就曾有过创造并改写历史的机会,但是“秉持皇家海军传统”的他却与这一耀眼殊荣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正如《哈姆雷特》中经典台词所说的那样:“生存还是死亡,这确实是个问题。”在这一正一反之际,一得一失之间,我们似乎听到了革故鼎新时代两支海军“一快一慢”的脚步,看到了风云际会、大国角逐“一进一退”的身影。对战争形态变化的不同理解,对新型力量地位作用的不同认识,对“科技应用于战争”的不同感悟,都对战争、军队、国家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是那样的迫近,又是那样的深远。
排 版:江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