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深入龙牙③——降落伞扔炸弹的绝招
作者群主飞龙。
接上文(第296篇)
1943年10月12日,早晨7时30分,杜波杜拉机场上,一排排铁鸟开始启动螺旋桨,升腾而起的灰尘遮天盖日,当多达100架B-25“米切尔”双发中型轰炸机全部升空后,后续的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的“英俊战士”不得不等待机场跑道恢复能见度才能再次起飞,以至于没有赶上在空中的会合。
图1. 英国布里斯托公司生产的“英俊战士”双发重型战斗机,日本人显然是将其错认为“新型B-26轰炸机”
四引擎的B-24“解放者”重型轰炸机从更为遥远的莫尔兹比港起飞,他们在飞往新不列颠岛的过程中不断爬升高度,飞入新不列颠岛海岸线时,这批铁鸟已经爬升到18000英尺的高空,并且继续爬升。
当B-25机群抵达瓦廊戈河口(
Warangoi River
)时分为两股,克林顿楚伊率领的67架直奔瓦努卡努(西机场),剩下的30多架保持航向前往拉波波(南机场)。
图2. 拉包尔的各处机场,注意最左边的奇拉瓦特(北机场)和右边的拉波波(南机场),托拜拉在右下角
需要纠正之前的一个错误,根据修建的时间,位于布兰奇湾海岸线边上的拉波波机场被称为南机场,位于岛西侧海湾边的奇拉瓦特机场被称为北机场,这两个机场都在海边,位于更南面的内陆的托拜拉机场被称为四号机场,但并非南机场。
一、袭击瓦纳坎努(西机场)
多达67架B-25参与袭击的瓦纳坎努机场是此次空袭的重点目标之一,这些飞机来自第498、71、433、405、500、501、345等七个中队,他们一边用机首的8挺12.7毫米机枪扫射地面,一边投下绑在降落伞上的航空炸弹。
图3. 拉包尔的五处日军机场,位于中间的瓦纳坎努被日军称为西机场
之所以这些炸弹要绑在降落伞上,部分原因是避免在低空投掷的炸弹伤及投弹者自身,但如此大规模的降落伞炸弹攻击在拉包尔日军眼中还是之一次遭遇,捆绑在白色降落伞下面的黑色死神大部分触地即爆,但也有部分挂在树枝上,过了一段时间才落地爆炸,更加制造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日本老兵酒井由纪夫(
Yohji Sakaida
)回忆道:“……避开了降落伞和跑道,也有人以为美国人是出动了伞兵,有胆子大的跑过去,试图‘俘虏’一颗炸弹回来,不过下场是被炸得粉碎。许多挂在树上的炸弹没有立即爆炸,在后面的几天真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图4. 停放在瓦纳坎努机场停机坪内的一式陆攻,这里的飞机能够得到较好的维护,但是无法对空袭免疫,只是尽可能加大了飞机掩体的距离,以免被同一颗炸弹摧毁多机
瓦纳坎努机场的日本海航主要是751空和702空的一式陆攻,这种七人座的双引擎中型轰炸机是日本海航当时更好的实战装备,特点是航程很远,可投掷航空鱼雷,曾在击沉威尔士亲王号的战斗中大放异彩(详情请搜索“巨兽之亡”),然而薄弱的装甲防护能力使得一式陆攻部队的损失率也居高不下,典型如1942年2月,也就是击沉威尔士亲王两个月后,从拉包尔瓦纳坎努(西机场)出击的第四航空队的17架一式陆攻就因为缺乏战斗机护航而几乎全军覆没(详情请关注《细品太平洋战争》的专栏)。
图5. 战争晚期神雷部队的一式陆攻,前景是聚集在一起的飞行员
有意思的是,袭击这里的B-25也是一种双引擎中型轰炸机,特点是机体坚固,火力强大,只需要5人就能够操作,但没有鱼雷攻击能力。事实上,作为一款陆军航空兵的兵器,反舰能力一直不是急需考虑的性能,这是两种出于不同的作战设想和国情国力而定制的兵器。
图6. 1943年10月,突袭瓦努卡努(西机场)的美军B-25轰炸机投下悬挂在降落伞下的航空炸弹,照片中可见陆攻和卡车
美国人投下炸弹后,观测到大量燃起的烟柱,各个中队都报告有数量不等的战果,机种也是五花八门,包括日本海航的一式陆攻、九六陆攻、零战,陆航的九七重爆等等。实际上,此时的西机场已经没有陆航的飞机,损毁的主要是海航的一式陆攻。
来自751空的铃木(
Hiroshi Suzuki
)回忆到:“至少50人被杀,80多人受伤,751空的陆攻几乎无不带伤,20架起火燃烧,5架不得不解体了事,在总计投下的1500颗伞降炸弹里,600颗都顺利触地爆炸。”
图7. 美军在后续空袭机场时使用了白磷弹,但10月12日首炸似乎没有使用记录
第405中队的一架B-25D(飞行员是西德尼库鲁斯上尉
Edsal L. Crews
)约在10时40分被零战击落,他的飞机是当天损失的三架美机中唯一的B-24。日本付出的代价是损失了3架零战。当405中队完成投弹返航时,观测到一架友机在拉波波机场以南被击中起火,这架飞机可能就是澳军第30中队的德里特罗伯特史东(
Derrick Robert Stone
)驾驶的“英俊战士”。
二、袭击拉波波(南机场)
拉波波机场可能是落下之一颗炸弹的地方,地面的日本人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第60防空炮中队的一名军医麻生铁雄(
Tetsuo Aso
)当时因发烧正在床上躺着,听到“奇怪的爆炸声”时,他的之一反应是猜测有笨拙的友机坠毁在简易的机场跑道,但当爆炸接二连三发生时,他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床,跌跌撞撞地冲进修建在山脚下的防空掩体。
图8. 百式司令部侦察机III型的模型,空袭当天,拉包尔的陆航早已撤离,只剩下少量归属于陆军航空兵的侦察机,垂尾的涂装可以了解到该机原型属于哪个航空战队
越来越多的伤员也挤进掩体里,反击的火力是微弱的,许多人刚刚完成基本的射击训练,又处在被突袭打懵逼的状态,直到美国人投完弹才战战兢兢爬出掩体。仍有少量的飞机试图起飞,轰炸发生时,有五架九七重爆在跑道上滑跑,陆航第2中队队长黑野泰罗(
Tero Kurano
)大佐的飞机被击中右机翼,全员丧生。另外四架侥幸逃脱,但是第六架由安田上尉(
Yasuda
)驾驶的飞机也被击伤,放弃了起飞。
图9. 道格拉斯公司的A-20“浩劫”双发攻击机,该机的外观接近B-26
第90中队出动了12架B-25和1架A-20参加了袭击,第13中队出动13架B-25,“猎头人”中队的17架P-38“闪电”式战斗机掩护了他们的行动,宣称击落1架零战,因为他们一共也只遇到了4架零战。
总之,这是一场轻松的奇袭,美国人的双身恶魔们如同利刃切蛋糕一般划过拉波波机场的上空,干净利落地把日本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三、袭击托拜拉机场
奉命扫射托拜拉机场的是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第30中队的12架“英俊战士”,领队布尔敦在作战报告中记录到:
“我们因为B-25起飞时产生了大量灰尘而推迟了起飞,不得不单独编组飞往目标。但在抵达托拜拉机场前十分钟,遇到了已经完成任务的两个中队的B-25和伴随他们护航的P-38,两个B-25中队位于80英尺和150英尺的超低空,P-38则位于1000英尺的高度掩护他们。”
图10. B-25轰炸机群正在飞越拉包尔辛普森港上空,地面貌似是海边的拉波波机场
“B-25发现我们的飞机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开了火,幸好枪法太烂没有取得任何命中。P-38也进入攻击阵位,只是因为我在无线电里拼命呼叫才消除了误会。后来两个B-25中队的中队长都说他们错把‘英俊战士’认成了日本人的九七重爆(
Sally
)!”
可惜的是,澳军的这批双发战斗机火力不足,没有能够对托拜拉机场形成重大的打击。
图11. B-25双发轰炸机群飞临辛普森港上空,黑色的烟雾是高射炮火爆炸产生的痕迹
四、袭击辛普森港口
按照分工,四发的B-24重型轰炸机的主要目标是辛普森港内的大量日舰,他们由第90轰炸机大队的亚特罗杰斯上校(
Art Rogers
)率领,共计7个中队浩浩荡荡杀将过来,中途还和从基里维纳岛补充加油的P-38“闪电”会合。然而,由于恶劣天气和导航失误的影响,许多飞机都在中途失散。多达19架“闪电”中途返航,以至于最后只有28架抵达拉包尔,另外还有多达25架“解放者”中途返航。
图12. 欧洲上空的B-24“解放者”机群,该机在太平洋战争也非常活跃
在距离拉包尔20英里时,罗杰斯上校通过摇晃机翼示意他的手下分散为六机一组的轰炸编组,然而这更加加剧了混乱程度,“闪电”式已经无法掩护所有的“解放者”,接下来似乎将是一场混战。好在日本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起飞迎战的零战三三两两,没有形成特别的威胁。
由于战争迷雾的作用,盟军飞行员们上报的战果自然是形形 *** 、五花八门,不过很快美国人就截获了日军对这次空袭的上报资料,可以更好的旁证他们的战果。日军记录从10时4分到22分,计有54架重轰炸机分为3至10架不等的九个波次,在16架P-38“闪电”的掩护下袭击当地的舰船和机场。
图13. 一架昵称“Here's Howe”的B-25结束袭击正在返航,背景是燃烧中的辛普森港,隐约可以辨识出港口内有多艘日军的运输船和军舰
当天拉包尔港内的大鱼不算很多,由于拉包尔港经常遭到美军小规模的航空袭击,不敢将大量的大型军舰部署于此地,港内多数是负责物资和弹药输送的辅助舰只,其中更大的一条大鱼可能就是1.5万吨的隐户级(
Ondo
)给油舰“鸣户”号(
Naruto
),隐户级给油舰是在知床级(
Shiretoko
)给油舰基础上的大型化改良版,更大航速仅12节,可运载8800吨重油,装备有两门单装140毫米炮和两门单装76毫米高射炮。
图14. 隐户级给油舰,具备强大的载油能力,在日本海军中属于稀缺资源
图15. 1932年时的隐户级给油舰“鸣户”号
图16. 自1942年后越来越感受到美军潜艇的威胁,日本海军想尽办法提升护航能力,包括将吨位较大的给油舰改造为可以容纳水上飞机的护航油船,其中风早级给油舰的2号舰“速吸”号率先被改造为能搭载7架水上侦察机的实验版本,后来又加强设计为可以搭载“流星”舰爆
图17. 正在袭击港内日舰的B-25,下方似乎是一艘5000吨级货轮
从1943年6月份起,该舰就一直停泊于拉包尔港内,为往来的护航运输队的护卫舰提供油料补充。空袭当天,这个大家伙引起了多架美机的注意,船体外壳多处中弹,随幸而未沉没,但时任船长濑户靖国大佐(海兵45期)中弹身亡。“北上丸”(
Keisho Maru
)、“若松丸1号”(
Wakamatsu Maru No.1
),“黑铁丸”(
Kurogane Maru
)和炮艇“三岛丸”(
Mishima Maru
)四艘沉没。
图18. 1941年12月在横须贺港拍摄的测量舰“筑紫”号,战时多用于船团护航
1400吨的特设测量舰“筑紫”号(
Tsukushi
)、5000吨级的辅助运输船“天龙丸”(
Tenryu Maru
)、3500吨级的特设给水舰“兴安丸”(
Koan maru
)受到不同程度的近失弹损伤。值得一提的是这几条名不见经传的辅助船,分别是日军海军专门订制用于海域测量、部队运输和净水输送,因为实在太偏门,在美方记录中统统被错认为其他船只。
图19. 5000吨级的辅助运输船“天龙丸”战前留影
大型远洋潜水艇“伊-180”被一枚60公斤的航空炸弹直接命中,无法下潜,“伊-177”和“波-105”也遭到近失弹攻击,艇壳受创。另有几艘潜艇应对得当,在空袭来临前采取了紧急下潜动作,避免了损失,这些潜艇包括了“伊-36”、“伊-38”、“伊-176”和“波-108”。
有三艘水面军舰受伤,分别是睦月级的“望月”号(
Mochizuki
),被近失弹炸伤,3号炮塔无法操作;“水无月”号(
Minazuki
)被近失弹炸伤,1号和2号炮塔无法操作;峰风级“太刀风”号(
Tachikaze
)也受轻伤。
图20. 睦月级“三日月”号,这是一艘老式驱逐舰,多用于护航作战
盟军统计在地面完全摧毁的日机至少有15架,另有11架被重创,地面伤亡超过200人。在第5航空队发布的战报中则做了适当的夸大:“出动兵力包括87架B-24、114架B-25、12架波弗特和12架“英俊战士”,125架P-38,携带炸弹350吨,其中成功投掷到拉包尔的炸弹超过300吨,在瓦纳卡努、拉波波和托拜拉三处机场发射超过5万发子弹,摧毁日机100架,击伤51架,在40架试图起飞的日机中,有28架被我方击毁。”
图21. 日本海军在二战中保留在一线的最老的一级驱逐舰峰风级,武器装备都偏弱,唯一优势是航速较快
“机场的跑道、弹药库、燃料库均被摧毁,摧毁了5800吨或7000吨运输船三艘,驱逐舰三艘(这数字倒是挺准确),43艘100吨到500吨之间的小货轮和70艘码头船也被摧毁。”
五、盟军的实际损失
10月12日的空袭拉开了对拉包尔航空队的大规模持续打击的序幕,与所取得的战果相比,损失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最终只有三架盟军的飞机未能返航。
405中队的库鲁斯中尉的座机(机身号41-30239)坠毁在奇拉瓦特(北机场)东北偏北三英里处,5名乘员全部阵亡,遗骸直到战后才被澳大利亚搜索队找到并送回美国本土安葬。
图22. 拉包尔的皮塔帕卡战争公墓
史东的座机(机身号A19-97)坠毁在托拜拉机场以东的椰树林里,两名乘员均未能逃生,日军的搜索队随后抵达了坠机处,并草草埋葬了史东和后座导航员爱德华波弗特莫里斯哈德威尔(
Edward Burford Morris-Hadwell
),一直到57年后的2000年10月,一支澳大利亚搜索队来到坠机地点,将两位英雄的遗骸发掘出来,并在一个月后的11月11日安葬于拉包尔的皮塔帕卡战争公墓(
Bita Paka War Cemetery
)。
图23. 仍然残留在浅滩上的40675号飞机的发动机残骸和螺旋桨叶片
403中队的威尔森上校座机(机身号42-40675)的经历颇为曲折,在袭击辛普森港内的目标时,防空炮火打中了这架飞机的油路,导致3号引擎首先失效,转移油箱剩余油料的努力未能奏效,偏偏又有一座引擎也出了故障停机。失去了一半动力的威尔森机航速大减,不得不在另外几架B-24和P-38的护航下蹒跚而归。
接下来不久,又有一具引擎停机,偌大的飞机只剩下最后一具引擎仍在运转,返回出发地莫尔兹比港或杜波杜拉机场都已经变得不现实。威尔森上校选择了靠近基里维纳岛的一处被浅滩环绕的珊瑚礁,准备迫降。
在珊瑚嶙峋的浅滩迫降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经历,不过威尔森上校做到了,包括他在内有三名乘员受了伤,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取出救生筏划向附近的陆地,支起帐篷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图24. 40675号“解放
者”残留在珊瑚礁上的发动机
和螺旋桨,注意螺旋桨叶片上至少三处清晰可见的弹孔
第二天,他们被澳军和美军的搜索飞机分别发现,上午9时,一架澳大利亚飞机就把他们接去基里维纳岛进行治疗。没有受伤的战士很快就回到了岗位。
迫降的40675号“解放者”一直被留在了小珊瑚礁上,后来才知道这座不知名小岛的当地名字是“瓜亚楚玛”(
Kwaiya
cuma Island
),经历了近80年日晒雨淋后,仅有四具引擎和三副螺旋桨残存,在螺旋桨的浆刀上,至今仍能分辨出当年被子弹洞穿的痕迹。
-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