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侠义故事——二战中投奔希腊抗德游击队的德军起义官兵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维持对希腊地区的统治，纳粹德国和意大利常年在该地区保持着几十万正规军及仆从军部队，但事实上，这几十万大军中也包括一些被强征入军队的前德国左翼组织成员。到战争中后期，这类官兵中有不少人毅然脱离德军，加入了由希腊左翼组织领导的希腊抗德武装——希腊人民 *** （ELAS）。笔者这回就来介绍下，这个鲜为人知的二战德国人群体的故事。
1944年12月在雅典与英国干涉军作战的希腊人民 ***
自1943年夏天意大利宣布投降，及德国第999惩戒部队被部署到希腊以来，叛逃到希腊人民 *** 的德军官兵数量急剧增多，但他们没有被组织成独立的德国人部队，而是被分散部署在接收他们的各游击队单位中。自1944年初以来一直在位于卡斯塔尼亚的游击队总部工作的前德国国防军士兵法尔克哈纳克（Falk Harnack）向希共建议，可以模仿苏联正在搞的自由德国运动（NKFD），成立一个由在希德国抵抗运动人士组成的抵抗组织。
法尔克埃里希沃尔特哈纳克（Falk Erich Walter Harnack），1913年3月2日出生于德国斯图加特，他的母亲克拉拉哈纳克（Clara Harnack，1877-1962年）是一名画家，父亲奥托哈纳克（Otto Harnack，1857-1914 年）是一名文学家。法尔克在家里排行最小，他的哥哥阿维德哈纳克（Arvid Harnack，1901-1942）也是一名抵抗运动战士，并且被纳粹政权杀害，受哥哥影响，法尔克也加入名为“罗特卡佩勒”的德国反纳粹抵抗组织，即大名鼎鼎的“白玫瑰”组织。
1934年4月，法尔克进入德国慕尼黑大学深造，并再两年后获得了戏剧博士学位，此后他作为话剧剧本作家和导演，在魏玛国家剧院、阿尔滕堡兰德剧院先后工作至1941年，直到被德国国防军征召入伍。服役期间，“白玫瑰”组织被德国特务机关盖世太保破坏，包括组织核心成员肖尔兄妹及法尔克的哥哥阿维德、阿维德的妻子米尔德（Mildred，美国国籍）在内的多名重要成员都被判处死刑。
被纳粹杀害的白玫瑰组织成员阿维德、米尔德夫妇
但令人惊讶的是，尽管与“白玫瑰”组织核心成员们过从甚密，但慕尼黑地 *** 院却于1943年4月19日宣布，由于“缺乏证据和独特的特殊情况”，特将法尔克无罪释放。当然法尔克也不是真的什么处罚都没受到，1943年8月，他随后被编入由包括政治犯在内的各种问题人员组成的陆军第999惩戒部队，被部署到希腊战场清剿游击队。但抵达希腊后，法尔克还不消停，居然又和当地的希腊抵抗组织勾搭上了，所以盖世太保准备于12月将他逮捕归案。
就在法尔克即将被捕并被送往集中营时，他的上级格哈德瓦尔特福斯（Gerhard Walter Fauth）中尉却突然网开一面，帮助他离开德国军队去投奔游击队。这里顺便再介绍一下福斯中尉，此人于1915年4月9日出生于德国德累斯顿，高中时参加过左翼外围组织，1933年夏天时曾一度被捕，因为他在给法国朋友的信中将希特勒及其爪牙描述为是“犯罪团伙”，并警告说，希特勒正在准备下一场战争。
被宣判无罪后，福斯曾一度逃亡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但由于思念父母而不得不返回德国。二战爆发后，福斯也因为写信事件的前科被编入第999惩戒部队，并逐渐晋升为中尉，虽然他本人并不打算背叛祖国参加当地抵抗运动，但对于因此被通缉的部下们，他还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就比如在得知法尔克即将被逮捕的消息后，福斯中尉马上安排了一辆卡车，帮助法尔克离开了雅典。
法尔克哈纳克
言归正传，1944年4月，同样身为德军起义战士的格哈德莱因哈特（Gerhard Reinhardt）在希共机关报《Eleftheri Ellada》上也发表了一篇呼吁成立类似组织的德文文章，并提议将该组织命名为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 （AKFD） 。莱因哈特，1916年5月4日出生于德国韦尔道一个纺织工人家庭，曾周游欧洲列国，是德共青年团成员，1933年纳粹上台后积极参与抵抗活动，曾与1936年被捕入狱，出狱后在一家工厂担任机械工程师。
1942年，莱因哈特应征入伍，并因为有入狱前科的问题，被编入第999惩戒部队。在前往希腊战场之前，莱因哈特接受了被关押在霍伊贝格（Heuberg）集中营的德共领导人汉斯豪舒尔茨（Hans Hauschulz）传来的秘密指令，一抵达希腊就马上脱离德军投奔游击队，并被授予希腊人民 *** 上尉军衔，主要负责德军起义官兵的宣传、招募与组织事项。虽然莱因哈特的提议得到了希共的认可，但受春季反扫荡作战的影响，关于成立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的日程安排被暂时推迟。
不过比起法尔克和莱因哈特的空头呼吁，正在总部位于特罗佩亚的希腊人民 *** 第3师工作的德军起义战士维尔纳伊尔默（Werner Illmer）已经在着手这么做了。伊尔默，1914 年6月6日出生于德国首都柏林一个工人家庭，青少年时期参加过德共青年团，因为积极 *** 纳粹的迫害而于1935年被判入狱四年。出狱后，伊尔默也因为前科问题被强征入驻希腊的第999惩戒部队，并在1944年1月找机会离开部队投奔了希腊游击队。
伊尔默纪念碑上的画像
在伊尔默的联络下，他的一些还留在德军内的战友，如包括保罗加斯纳（Paul Gässner）、路德维希哈斯（Ludwig Haase）、莱因霍尔德许特纳（Reinhold Hüttner）、埃里希舒尔茨（Erich Schultz）、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和弗里茨克拉珀（Fritz Klapper）等人，在7月20日成功组织了一次起义，并叛逃到希腊游击队那里，这群德国人随后成立了名为“伯罗奔尼撒德国反法西斯协会”的组织，指挥上接受希腊人民 *** 第3师的领导。
这里顺带一提的是，在德军随后的追击清剿中，七二零起义的组织者伊尔默，在7月28日的一次遭遇战中，在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阿马利亚斯郊区被第999惩戒部队第4营的巡逻队开枪打伤并俘虏，几天之后，他就被国防军行刑队处决，终年30岁。为了纪念伊尔默，自1978年起，东柏林青少年发展中心的青少年宿舍被改名为“维尔纳伊尔默青少年宿舍”，宿舍前还曾竖立有他的一尊纪念雕像，但1990年两德统一后，该雕像即被拆除，之后下落不明。
受伯罗奔尼撒德国反法西斯协会成功成立的鼓舞，1944年7月底，在与苏联军事代表团讨论后，希腊人民 *** 更高指挥部与法尔克和莱因哈特在卡斯塔尼亚举行了会议，出席会议的还有游击队司令官斯特凡诺斯萨拉菲斯（Stefanos Sarafis）、军法顾问康斯坦丁德斯波托普洛斯（Konstantinos Despotopoulos）和文化部长彼得罗斯科卡利斯（Petros Kokkalis），经过商议，大家最终决定于1944年8月10日正式成立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
希腊人民 *** 司令官斯特凡诺斯萨拉菲斯
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有自己的中央委员会，由法尔克担任总书记，莱因哈特则担任组织部长，其他重要成员包括威利施拉德（Willi Schrade）、保罗弗里茨（Paul Fritz）、埃里希克洛泽（Erich Klose）、汉斯舒勒（Hans Schüller）、弗朗茨奥伯韦格（Franz Oberweger）等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第999惩戒部队的逃兵。委员会计划将分散在各地游击队的德军起义官兵集中起来，再以每个师100人的规模重新分配给希腊人民 *** 各部队。
8月14日，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的高层们从卡斯塔尼亚出发，前往各个根据地，其具体行动如下：
希腊人民军总部保留了100多名德军起义官兵；
法尔克化名别名“伊卡鲁斯”，在穿过希腊中部中央山脉后，抵达西海岸根据地，并招募了后来成为东德格赖夫斯瓦尔德大学物理学教授的德军上尉奥托埃默斯莱本参加游击队；
莱因哈特向东北方向移动，抵达塞萨洛尼基根据地，并留在希腊人民 *** 第13师工作；
库尔特洛伯格（Kurt Lohberger）找到活动在阿尔巴尼亚边境的希腊人民 *** 第34、42团，这里有21名德国起义官兵；
希腊人民 *** 各根据地分布图
威利施拉德找到希腊人民 *** 第54团，截止1944年10月，该团有90多名德军起义官兵；
埃里希克洛泽抵达拉里萨根据地，这里的希腊人民 *** 第100团拥有38名德军起义官兵；
活动在塞萨洛尼基根据地的希腊人民 *** 第11师拥有30余名德军起义官兵，并成立了名为“马其顿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的组织；
库尔特亚当（Kurt Adam）原定被派往驻特罗佩亚的希腊人民 *** 第3师，接管伯罗奔尼撒德国反法西斯协会，但在得知英军登陆伯罗奔尼撒半岛后，他即叛逃到英国人那里去。
虽说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将与希腊人民 *** 的合作正规化、制度化，但不是所有游击队中的德国人愿意加入这个组织，许多人仍留在希腊人民 *** 的基层单位中，比如第2师中有40余人，第3师中也有40余人。委员会成立后，由于其成员在战斗中一旦被德军俘虏，就会被就地处决，导致希腊人民 *** 总指挥部在不久后又发布命令，声称在非危急处境下，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的组织成员不必与他们的德国老乡直接交战。
1944年12月英国干涉军在雅典与希腊人民 *** 作战
到1944年10月，驻希德军陆续撤往希腊北部，英军及其扶持的伪军——希腊皇家陆军（EDES）——开始在希腊南部登陆，并很快进入希腊首都雅典。希腊人民 *** 对于英国人摘桃子的行为进行了坚决抵抗，包括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这样的外籍作战单位都投入到了与英国人的战斗中，但由于缺乏重武器，导致游击队主力被迫撤往希腊北部山区。
1945年2月，希共与英国人达成协议，最终同意放弃武装斗争，交出希腊人民 *** 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中央委员会随即被希共解散，其成员与委员会下属各单位被迫退入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境内。比如由库尔特洛伯格指挥的21名德军起义官兵，就转入阿尔巴尼亚抗德游击队中继续服役。此人于1914年6月2日出生于德国卢高一个矿工家庭，1930年加入德共青年团，1933年纳粹上台后被捕入狱。
出狱后，洛伯格移居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帮助组织成员逃离德国，1937年由又以台尔曼营志愿兵的身份参加了西班牙内战。1939年2月，退回法国的洛伯格在集中营里被关押了两年，后又被引渡回德国继续服刑，直到他同意加入第999惩戒部队，结果由于1944年9月成功叛逃去了希腊人民 *** 。返回故乡后，洛伯格长期在东德警察部门和军校工作，官至陆军预备役少将，最后于2008年在德国首都柏林病逝，终年94岁。
晚年的东德少将洛伯格
跟随法尔克和莱因哈特转入南斯拉夫人民军建制内的德军起义官兵，则大约有200至350人，1945年5月二战胜利后，他们大部分都从人民军中复员，但其中也有一些倒霉蛋被以“英国间谍”的罪名关入战俘营，并最终丢了性命，这些人包括阿尔弗雷德布希勒（Alfred Büchle）、埃里希大卫戴特（Erich Davideit）、阿德拉伯特多恩辰（Adlabert Dörnchen）、保罗格伦菲尔德（Paul Grünfeld）、阿尔弗雷德莫比乌斯（Alfred Möbius）及委员会在第100团的指挥官埃里希克洛泽等人。
一同被关入南斯拉夫人民军战俘营的，还有法尔克的救命恩人福斯中尉。1945年德军撤退雅典时，曾计划炸毁上游的水坝，但福斯中尉没有执行这一命令，从而挽救了拥有千年古老建筑的古城雅典。所以福斯中尉很快就被南斯拉夫人释放，事后他拒绝了德国老朋友埃里希沃伦伯格（Erich Wallenberg）要他在苏联工作的邀请，而是返回东德城市慕尼黑成为一名记者和自由撰稿人，后来又移居西德城市科隆，担任科学和教育部门的图书编辑。
因为曾担任过德美友好协会的负责人，在美国人那里有一点人际关系，1980年福斯退休后，他的家人移民去了加拿大，但福斯仍一个人居住在科隆。1990年两德统一后，曾是社民党成员的福斯转入新教组织活动，2003年，由于长期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福斯最终在德国巴伐利亚州帕绍市去世，终年88岁。
战后成为西德电视电影导演的法尔克
最后要介绍的当然是自由德国反法西斯委员会的两个发起人，法尔克和莱因哈特的结局。其中莱因哈特在退入塞尔维亚后曾任南斯拉夫人民军第2自由营指挥官，1945年夏他返回东德，加入了德国统一社会党，曾先后在农林部、内政部、青年奉献委员会和反法西斯抵抗战士委员会等部门工作，最后于1989年8月22日两德统一前夕病逝，终年73岁。
而法尔克的战后经历则显让笔者更感兴趣，回到东德后，他继续在话剧院从事他的编剧兼导演老本行，此外还娶了女演员凯瑟布劳恩（Käthe Braun）为妻，后者后来多次出现在他 *** 的电视电影中。四十年代末，随着新兴电视电影行业的兴起，他开始从事电视电影的 *** ，由于在拍摄电影《旺兹贝克之斧》（Das Beil von Wand *** ek，1951）与东德官方发生争执，法尔克夫妇干脆移民去了西柏林，从此在电视电影事业上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法尔克的妻子、女明星布劳恩
法尔克拍摄的电视电影除了娱乐故事片外，还有很多反纳粹题材的影片，比如反映1944年刺杀希特勒事件的《七月二十日》（Der 20. Juli，1955），该片于1956年荣获“有助于促进进步思想的电影”类别的电影奖项，1989年两德统一前夕，他更是获得西德官方颁发的一级联邦十字功绩勋章。1991年9月，法尔克在德国家中病逝，终年78岁，三年后，他的妻子布劳恩也跟着溘然长逝，夫妻二人被合葬在德国首都柏林的策伦多夫（Zehlendorf）公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