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5. 歧路亡马鹿（二）——水上飞机打击部队（中）
作者：
Saukopf。
作者简介：Saukopf，冰城哈尔滨人，民航机务维修工作者出身，业务军事爱好者，喜好20世纪装备战史，闲暇时间写文、汉化游戏自娱，擅长挖掘各类历史上真实存在而又魔幻的军事历史故事，文风诙谐幽默。
2023年11月10日首发。
飞行登陆舰R3Y
与“水上飞机打击部队”构想的其他机型不同，R3Y属于半路出家，其原型研制可以追溯至1945年。在二战中，美国海军发现，以著名的PBY“卡塔利娜”水上飞机为代表的水上巡逻机在侦察、轰炸、反潜、救援等方面均有亮眼表现，但正如前文所说，水上飞机的飞行性能往往令人诟病，因此迫切需要提升水上飞机性能的美国海军提出对新式大型水上飞机的招标，并特别要求采用最新的层流翼型和涡喷/涡桨发动机。
图1. 保存至今尚能飞行的PBY“卡塔利娜”，该机在追歼“俾斯麦”号战列舰和中途岛海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更在战争中拯救了无数落水机组的性命
三家公司参与了竞标，分别是康维尔，马丁和休斯。休斯方案就是著名的木制飞机H-4“云杉鹅”，体积巨大造价昂贵，却还顽固使用8台活塞式发动机，因此直接出局。康维尔和马丁在水上飞机研制方面都颇具造诣，提交的方案几乎不分伯仲，最后康维尔117方案凭借微弱的性能优势以及更高的燃油经济性而获选。
117方案为四发上单翼布局，在NACA（美国国家航空咨询委员会，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前身）协助下采用全新的船体设计，对水动阻力和水动升力进行了优化，较薄的层流翼搭配占翼展长度60%的富勒襟翼，在保证高速性能的同时能将起降速度降低到160千米/小时以下，设计动力采用西屋公司正在研制中的T30涡桨发动机，这是当时唯一可以驱动直径4.6米的汉密尔顿标准液压可变距螺旋桨的发动机。此外，为了保证飞行性能，设计完全抛弃了轮式可收放起落架，机身必须“骑”在半潜式滑车上才能完成上陆/下水。
1946年5月27日，美国海军正式订购两架原型机，赋予型号XP5Y-1，合同要求在26个月内提供之一架原型机，10个月后再提供第二架。这次海军罕见的重复使用已废弃旧型号。初代P5Y是1942年在PB4Y（B-24“解放者”轰炸机的海军型号）基础上开发的双发陆基巡逻机，该项目最终失败。而比型号“诈尸”更加戏剧性的是，就在此前的1946年4月，西屋公司爆发劳资纠纷，大批技术骨干跳槽离职，T30发动机的实用化推迟到1949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1948年7月底这一最终期限前交货！
病急乱投医的康维尔选择了功率5100马力的艾利逊T40，这是唯一能赶在合同期限内获得的大功率涡桨发动机。该发动机采用两台T38并联，通过一个减速机构驱动两个三叶共轴反转螺旋桨，结构复杂，实验性质浓重，为该机日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图2. 保存在美国空军国家博物馆的T40发动机，以可靠性低劣而著称，采用该发动机的项目都是结局惨淡，其中又犹以XF-84H由于螺旋桨产生的超音速音爆而声名狼藉
图3. 专门为P5Y/R3Y研制的大型半潜式滑车，可加装舷外发动机
两架XP5Y原型机机身序号分别是121455和121456，康维尔紧赶慢赶在1948年12月完工，可艾利逊T40发动机却迟迟不能交付——至于原本计划使用的西屋T30则早已胎死腹中。无奈的康维尔建议暂时安装普惠R-4360活塞发动机（空军B-36轰炸机的动力装置）试飞，但遭到海军拒绝。两个机身趴在岸上晒了一年的太阳才等到T40发动机交付，1号原型机于1950年4月18日在圣迭戈首飞成功，并于8月创下了8小时6分钟的涡桨飞机续航时间纪录。
XP5Y-1机长38.92米，翼展44.50米，空重35.5吨，更大起飞重量63.6吨，海平面更高飞行速度599千米/小时，航程4482千米。该机按照美国海军的作战需求，在机身两侧前后和机尾分别布置了5座双联装自卫炮塔，可挂载3.6吨航弹、深弹、水雷和鱼雷。XP5Y-1的1号原型机于1953年7月15日的第42次试飞中升降舵机构故障，飞机失控，机组跳伞后坠毁在圣迭戈湾。而2号原型机则从未安装发动机，最终于1957年报废。
图4. 1950年在XP5Y-1装机测试的T40发动机，安装于1号发动机位置，2号发动机尚未安装完成，可见发动机舱和进气口是内嵌于机翼中的，后机身侧面可以看到突出的炮塔
图5. 试飞中的XP5Y-1，采用海军的深海蓝色涂装，注意机头右侧和后机身右侧的自卫炮塔，但20毫米炮却从未安装
冷战大幕拉开后，美国海军认为美苏双方水面舰艇和海军航空兵实力相差悬殊，几乎不可能发生太平洋战争中美日海军大规模的海空大战，大型水上巡逻机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1950年8月，美国海军宣布需求改变，武装水上巡逻机项目取消，改为配套SSF计划使用的大型水上运输机，型号也更改为R3Y，绰号“贸易风”。8月16日美国海军与康维尔签订合同，订购6架R3Y-1，次年2月追加5架R3Y-2。
康维尔在XP5Y-1基础上改良设计，发动机舱由机翼内部上移到机翼上方，增加机舱隔音装置和空调以改善舒适性，最终拿出来两个方案。R3Y-1是带有常规侧门的人员运输型，外观与XP5Y差别不大，R3Y-2则是突击运输型，重新设计的机头具备向上打开的大型装载门，可以装卸重装备。相比XP5Y，R3Y-1/2的机身长度增加到42.26米，空重增加到36.4吨，更大起飞重量增加到74.8吨。R3Y-1可运载 100名步兵，或92个担架，而R3Y-2可运载四门155毫米牵引榴弹炮，或六辆吉普，或三辆10轮卡车。
得意洋洋的康维尔标榜R3Y是“飞行登陆舰”，宣称其可以快速向海岸投送兵力。然而美国海军可没那么幼稚，任谁都能看出，登陆舰可以抢滩登陆并自行脱困，这是水上飞机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的，况且R3Y那巨大的尺寸简直就是敌方火力更好的靶子。美国海军将R3Y定位为纯粹的运输机，从陆地机场运输补给，向SSF其他作战飞机部署的大型海上浮动基地提供后勤支援。
1953年12月17，1号机R3Y-1（机身序号128445）交付，按照船只下水的惯例，由电影明星埃丝特威廉姆斯（Esther Williams）浇了一瓶取自七大洋的海水，该机直到次年2月25日才正式试飞。2号机（机身序号128446）交付时被浇了一瓶从印度洋取来的海水，命名为印度洋贸易风。类似的，4号机（机身序号128448）被命名为 “珊瑚海贸易风”；5号机（机身序号128449）被命名为 “中国海贸易风”；6号机（机身序号128450）是之一架R3Y-2，1954年10月22日首飞，被命名为南大西洋贸易风；9号机（机身序号131722）被命名为 “ *** 海贸易风”；10号机（机身序号131723）被命名为 “加勒比海贸易风”；11号机（机身序号131724）被命名为 “南太平洋海贸易风”。
图6. 乘坐滑车上岸的1号机R3Y-1，可见其机头右侧的登机舱门，发动机舱也明显比XP5Y位置更高，进气口位于发动机舱下方
1955年2月24日，4号机 “珊瑚海贸易风”利用西风带风速，从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起飞，仅用6小时就抵达东海岸马里兰州帕特森河海军基地，平均速度超过648千米/小时，创造了水上飞机的速度纪录，至今仍未被打破。“珊瑚海贸易风”在帕特森河基地待了半年，进行了30次试飞任务。
1956年3月底，所有R3Y都交付给海军第2运输机中队（VR-2）服役，驻地是加利福尼亚州阿拉米达海军航空站，执行阿拉米达至檀香山的飞行任务。1957年4月27日，6号机 “南大西洋贸易风” 在圣迭戈湾进行两栖登陆演示，向海岸投送了一批海军陆战队，一门牵引式105毫米榴弹炮，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轻型卡车。饶是当天风平浪静，R3Y-2还是在滩头摇摇晃晃，而卸载完成后试图反桨退出滩头则更是笨拙如猪！
图7. 两栖登陆演示的6号机“南大西洋贸易风” ，机头的编号6表明其是第6架R3Y，前5架都是R3Y-1型，后6架都是R3Y-2型
而艾利逊T40发动机则很快就暴露出了“狰狞面目”，高空动力不足，螺旋桨轴震动，减速机构不同步并超温……即使海军航空站的地勤们拼命的排故和换发，R3Y机队仍然故障不断。1956年6月，10号机加勒比海贸易风在距加利福尼亚海岸281千米处飞掉了1号发动机螺旋桨，机组在阿拉米达航空站三发迫降成功。
此前创造记录的4号机R3Y-1“珊瑚海贸易风”就没那么好运了，1957年5月，该机在训练飞行中3号发动机失去控制，机组返回阿拉米达却发现在低于330千米/小时的速度下无法控制飞机，只好以370千米/小时的高速强行水面降落，结果将机身撞出一个大洞，机组逃生后飞机迅速沉没报废。
1958年1月24日，2号机R3Y-1印度洋贸易风也难逃魔咒。该机从巴巴斯角返回，距离加州海岸不到10千米时，2号发动机减速器崩溃解体，螺旋桨脱落打坏机身。飞机在一架空军救援飞机的陪护下在圣迭戈勉强迫降成功，然而机组很快惊恐的发现，1号发动机控制管路被2号发动机打坏，以至于无法切断油路，飞机仍然在往前冲，最后一头撞到了防波堤上！随机工程师在其他机组撤离后冒险爬上机翼，手动关断1号发动机。尽管如此英勇，这架飞机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次飞行再次将从檀香山到旧金山的飞行速度记录刷新到5小时54分钟。
图8. “印度洋贸易风”的失事现场，前机身已经被防波堤撕裂
图9. R3Y的驾驶舱，注意其中央操作台上四台发动机的油门杆
图10. R3Y的随机工程师工作站。在30至60年代，为了减轻飞行员负担，四发大型飞机往往需要专门的随机工程师负责在飞行中按飞行员指令操纵飞机
1958年4月，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海军解散了VR-2，所有剩余的R3Y于次年3月全部退役并出售拆毁。这些飞机的飞行小时极低，在25个月的服役期中，11架飞机仅飞了3400小时，平均每架飞机不到310小时。康维尔试图挽救该项目，提议用更可靠的罗尔斯-罗伊斯涡桨发动机改进，但此时的海军已经决定抛弃整个SSF计划。造成该项目惨淡收场的根本原因是并联发动机布局往往采取两台发动机共用一个变速机构，而当两台发动机转速差达到一定程度就会令变速机构无法协调最终损坏，历史上采用同样布局的德国He 177轰炸机（DB606/610发动机）、前苏联图-95轰炸机原型机（2TV-2F发动机）无不可靠性低劣乃至机毁人亡频发，而R3Y则是使用T40发动机的飞机中唯一投入服役的，相比道格拉斯A2D“空中鲨鱼”攻击机 和XF-84H“雷电尖啸”试验机等，已经是堪称幸运了。
图11. 9号机R3Y-2（机身序号131722）“ *** 海贸易风”于1956年9月加装了专门开发的软管加油套件，为4架第111中队的F9F“美洲豹”战斗机进行加油演示
图12. 2号机R3Y-1（机身序号128446）“印度洋贸易风”三面彩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