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岳英灵集》：唐代人这样选唐诗
《河岳英灵集》：唐代人这样选唐诗
□ 本报记者 于 锋
今年热映的动画片《长安三万里》中，很多人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晚年高适在军帐中接受宦官程元振的问话时，案头上放着一部名叫《河岳英灵集》。此书并非编剧的向壁虚构，而是一本由唐代江苏人殷璠编纂的唐诗选集，已经被收入“江苏文脉整理研究与传播工程”所编纂的《江苏文库·精华编》中正式出版。
《江苏文库·研究编》中收录的《江苏历代名人词典》介绍，殷璠是镇江丹阳人，进士出身，曾经当过官，后辞官归隐，具体生平事迹已无从考证，但他的《河岳英灵集》却流传千古。
《河岳英灵集》初为二卷，后通行本为三卷，选录唐玄宗开元二年(714)至天宝十二载(753)期间24位诗人234首诗（今存230首），其中既包括常建、李白、王维、岑参、崔颢、孟浩然、王昌龄、储光羲、王湾等知名度较高的诗人，也收录了刘昚虚、张谓、王季友、陶翰、李颀、薛据、綦毋潜、崔国辅、贺兰进明等知名度较小的诗人。有趣的是，《河岳英灵集》中也收录了高适本人的诗。也就是说，在《长安三万里》中，高适常常捧读的《河岳英灵集》中也有他自己的诗歌入选，不知道他对殷璠的选诗眼光作何评价。但同时期的著名诗人杜甫却没有诗作被选入《河岳英灵集》，这可能是因为杜甫的诗歌创作在殷璠编选《河岳英灵集》时尚未达到高峰，其沉郁顿挫的风格与盛唐气象也不相匹配。在《长安三万里》的片尾，高适携书童回乡，主仆对话之间，也提到杜甫的诗未能收入此书一事。
今人最为熟知的唐诗选本是清代蘅塘退士孙洙编选的《唐诗三百首》。《河岳英灵集》编选于盛唐，是唐代人自己编的唐诗选本，因此更具有文献价值和艺术价值。有研究者认为，现存近20种唐人选唐诗中，《河岳英灵集》被认为是最能代表盛唐诗歌面貌、最能把握盛唐诗歌特质的一种，它不仅是极为重要的唐诗选本，也是文学理论史上的一座高峰。
殷璠之所以编选《河岳英灵集》，是为了摒弃六朝以来浮靡艳丽的诗风，真正评定当时诗人们的高下优劣。在《河岳英灵集》的《序》《集论》中，他批判了“挈瓶肤受之流，责古人不辩宫、商、徵、羽，词句质素，耻相师范，于是攻异端、妄穿凿，理则不足，言常有余，都无兴象，但贵轻艳”的 *** 诗风，认为“自萧氏以还，尤增矫饰；武德初，微波尚在；贞观末，标格渐高；景云中，颇通远调；开元十五年后，声律、风骨始备矣。实由主上恶华好朴，去伪从真，使海内词场，翕然尊古，南风周雅，称阐今日”，制定出“既闲新声，复晓古体。文质半取， *** 两挟。言气骨则建安为传，论宫商则太康不逮，将来秀士，无致深惑”，“如名不副实，才不合道，纵权压梁、窦，终无取焉”的选录标准。为什么命名为《河岳英灵集》，是因为殷璠认为，入选的诗人都来自高山河川之间的英才。
殷璠力主内容形式并重，声律风骨兼备。他不但收录诗人们的佳作，也对诗人的艺术风格也做了简洁的评价，提出了精辟见解。他选录了李白《将进酒》《蜀道难》《乌栖曲》等名作，评价李白“性嗜酒，志不拘检，常林栖十数载，故其为文章，率皆纵逸。至如《蜀道难》等篇，可谓奇之又奇。然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他收入了高适《塞上闻笛》《燕歌行》《营州歌》等作品，评价高适“性拓落，不拘小节，耻预常科，隐迹博徒，才名自远。然适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故朝野通赏其文。至如《燕歌行》等篇，甚有奇句，且余所爱者，‘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吟讽不厌矣”；孟浩然的《渡浙江问舟中人》《夜归鹿门歌》等佳作被选入集中，在殷璠看来，孟浩然“经纬绵密，半遵雅调，全削凡体。至如‘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无论兴象，兼复故实。又‘气蒸云梦泽，波动岳阳城’，亦为高唱。”
从唐代到今天，很多诗歌在流传过程中也发生了改变。《河岳英灵集》为很多唐诗提供了古今对照的早期版本，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在《河岳英灵集》中题为《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被《唐诗三百首》列为“七律之首”的是崔颢《黄鹤楼》，我们熟知的版本是这样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而在《河岳英灵集》中却是这样的面目：“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遗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在，烟波江上使人愁。”此外，《河岳英灵集》还保留了很多知名度相对较小的诗人的作品，如贺兰进明、李嶷、刘昚虚等人作品，就是收录于《河岳英灵集》，后来被《全唐诗》选录的。
值得一提的是，殷璠还编选过一部《丹阳集》，收录润州（镇江）籍文人包融、储光羲、丁仙芝、蔡隐丘、张彦雄、张潮等十八人的诗作，这是他对家乡诗坛繁荣作出的肯定，也表明早在盛唐时期，镇江地区诗歌创作已在江南占有重要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