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燕墩
今天来聊聊北京的五镇。
在北京还是元大都时期,设计者刘秉忠秉着对《易经》的研究,在元大都东南西北中五位设置镇物以镇金木水火土。东方属木,镇物是神木厂的金丝楠木;西方属金,镇物是大觉寺的大钟;北方属水,镇物是昆明湖的铜牛;南方属火,镇物是永定门外的燕墩;中间属土,镇物是景山。
当然这种说法其实完全经不起推敲,明显不符合的就是昆明湖和景山,昆明湖的名字就是乾隆皇帝在乾隆十五年(1750年)赐的,而景山在元代时还是大内的正中心,更不可能作为“镇物”存在了。
所以有人怀疑,所谓五镇,即使真的有,在元代也是指的是别的建筑的,只不过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刘秉忠最初的设想究竟是什么了。
上面提到的五个镇物一起组团出现,其实已经是清末的事了,光绪年间有个叫李虹若的人,他写了一套《朝市丛载》的北京旅行指南,这套书共分8卷,涵盖了清末北京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理解成是清末的本地版《孤独星球》。
这套书的古迹部分收录了许多诗词,其中前五首正好是神木厂、燕墩、大觉寺、昆明湖、景山,但是老李本身并没有说这五个是五镇,而且后面还有其他的古迹诗词,可见是后人不懂历史在看了这本书之后牵强附会得来的。
这老五位,神木厂当然已经没了,对了,神木厂是北京五大厂之一,这也是另一个堂口的“5”。大觉寺、昆明湖、景山也都比较大路货,只有这个燕墩较为神秘,以前也很少有人提起。
前面提到的清末本地化的《孤独星球》中,对于燕墩的那首诗是这样的:
沙路迢迢古迹存,
石幢卓立号燕墩。
大都旧事谁能说,
正对当年丽正门。
其实写的真不怎么样。
燕墩在清代以前又叫烟墩,古代看到这个“烟”字,想到的当然不是中国烟草总公司,而是会联想到战争,燕墩位于永定门外,在元代时只是一座土台,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修建北京外城时对它进行了包砖,出于战略需要,在永定门外曾安扎了七十二座营盘用来保卫北京,所以有“永定门外七十二营一挡”的说法,这个“一挡”,就是燕墩,因为它的高台有9米高,无论是出于实际战略价值还是心里的安慰作用,都可以作为是屏障。
顺便多说一句,上面那首诗的前两个字,恰好说明了早年永定门外的大道是沙土路的状况,如今当地还有“沙子口”的地名,其实是对往昔岁月的一种致敬。
清代神书《日下旧闻考》中说,燕墩在永定门外半里许,官道西,恭立御碑台,恭勒御制帝都篇、皇都篇。其制,甃砖为方台,高二丈许。北面西偏门一,以石为之。由门历阶而上数十级,至台顶,缭以周垣。碑立正中,形方而长,下刻诸神像,顶刻龙纹,面北恭镌御制帝都篇,面南恭镌御制皇都篇,均清汉书。
这指的是清乾隆十八年(1753年)重修时的记录,那块石碑很值得一提,是乾隆皇帝少见的用正楷书写,满汉双语,《皇都篇》是碑的南面,侧重介绍北京城历史沿革和京城繁华富庶的景象;《帝都篇》在碑的北面,赞颂北京作为都城地理位置险要优越性。这块石碑目前只能远观。
清末民初,曾有来自紫禁城宫中的神燧石和海南沉香木座也在燕墩上陈列,但是民国时因为战乱,两物不翼而飞。日据时期,日本官营的大华火油有限公司曾占据此处,想拆除燕墩,但是迫于群众压力而作罢。
多说一句,所谓火油,是石油进入中国的初级产品,也就是煤油。而实际上大华火油公司是1931年在天津成立的民族企业,后成为英美石油产品的经销商,日本侵华后被日本占据。
旧时北京每逢重阳,民众喜欢登高,当地居民纷纷迁往燕墩,登高远眺,因燕墩上面石碑的造型酷似石幢,所以这个景观被叫做“燕墩石幢”,是老北京口耳相传的小八景之一,和另一处“银锭观山”成为现在仅存的两处小八景。当然这个可千万不能让在后海蹬三轮的外地导游听到,否则他们又会开始杜撰“燕墩属于燕京八景”的说法继续蒙人了。
(1917年张勋复辟时经过燕墩)
(1920年永定门外关厢远眺燕墩)
新中国时,于1957年拆除了永定门之后,在六十年代燕墩北侧偏西的两扇石门中的一扇莫名被毁,后换成了小红木门,就是现在能看到的样子。
说到永定门,再多说两句,现在的永定门是复建的,大家都知道。不久前,在中轴线申遗的官方视频中,解说说上世纪五十年代为了缓解交通压力,拆掉了永定门城楼。1957年前后,永定门完全是宇宙的尽头,甚至直到八十年代那边都是地广人稀,何来“交通压力”之说?还是那句话,肉食者在历史时期出于各种目的所做的事,如果事后可以坦然承认并勇于做自我批评,那么至少就申遗这件事来说,其带来的意义和效果,远比拍个充满谎言的虚假视频欺骗当代青年要有意义的多。
联想到燕墩自己号称的那“一挡”,遗憾的是,这样的“一挡”其实毫无卵用,燕墩挡来挡去,挡不住侵略者,自然也挡不住社会主义破四旧的铁拳,不光没有保住永定门,就连它自己的一部分也没有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