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阳:千年塔阁与老街怀想
章晓铃
微信版第1558期
在水阳,最令人怀想的,就是龙溪塔、梓潼阁、古渡口,还有总管庙和青石老街,它们不仅是这里1780年来的历史承载,也是这里一方人丁兴旺、富饶祥和的象征。
(一)
龙溪塔又称水阳镇塔,相传为东吴大将丁奉于赤乌年间镇守金宝圩时修建。因水阳古称双龙镇,水阳江称龙溪河,故水阳镇塔当地人称为龙溪塔。
据传说,河东河西是两条静卧的青龙。丁奉围湖造田,大兴土木,惊扰了青龙,青龙便想离开这片风水宝地。当地人十分清楚,一旦双龙离去,河妖就会兴风作浪,肆虐为害。为了拯救百姓,丁奉虔诚拜求,感动了仙人。在一白发仙翁的指点下,丁奉率众兴建了龙溪塔和梓童阁,终于镇住了双龙,将这块风水宝地变为了富庶之乡。
2011年8月维修前历经千年沧桑的龙溪塔
如今屹立在水阳江东岸的龙溪塔,传说是当年周瑜操练水军和丁奉筑圩督工的瞭望台,后改造成六面楼阁式砖塔,其塔基呈四方形,高约20米,底宽3至4米。塔内七层,砖券拱门,飞檐翘角;每层中为心室,心室外壁设旋转蹬道,可直达顶层。檐下木质叠涩与菱牙交替出跳,翘角下挂铜风铃,塔刹由覆钵承露盘、重相轮、宝珠、旺链组成,塔内存有“赤乌二年建”的砖碑。
龙溪塔是六边形砖木混合楼阁式塔的典型代表,尤其塔刹的建筑技法,对研究当时塔的建筑风格具有很高的历史、文物、学术和艺术价值。其端庄秀丽高耸的塔体在沿江两岸人民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被誉为“镇江之塔”。
1981年该塔被列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被确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2011年8月龙溪塔维修时,曾在该塔七层南面顶端的券门两侧,发现“明万历二十二年修造”(公元1594年)和“大清道光二十七年修造”(公元1847年)的塔砖。包括嘉庆《宁国府志》“城北八十里水阳东岸,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建”,及光绪《宁国府志》“城北八十里水阳东岸,吴赤乌二年建,道光年间邑人重修”等记载,由此可知,丁奉创始金宝圩,建造龙溪塔的史实已无需存疑。
2012年1月底至2月上旬,由于水阳江下游防洪治理工程的需要,为了给防洪工程“让路”,矗立在水阳江畔东岸圩堤上的龙溪塔,承包施工方河北省建筑科学研究院以每天10米的进度,在全国首次采用平移推进技术将古塔向后平移了120米,更大程度地保留了古建筑原貌。
2012年底龙溪塔准备平移
在将龙溪塔平行迁移时,又在宝塔地宫里发现一块刻有“重建水阳镇塔”的砖函(《塔志铭》)。砖函记载龙溪塔曾于南宋开庆元年(公元1259年)重建。出土文物显示,现在的龙溪塔为有记载以来的第三次重建,距今已有765年。
龙溪塔作为水阳一景,以其合理的布局、巧妙的设计、精确的计算、大胆的构想和高超的建筑艺术,在人们眼中展现的是一幅巧夺天工的人间盛景。耸立于水阳江东岸的龙溪塔,高拔的身姿倒映在清澈宁静的河面上。每逢船儿轻轻地划过,河面上水波荡漾,塔影一波三折,景致令人着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水阳人总偏爱在燥热的夏夜,或倚墙(防洪墙)观景,或登塔纳凉,感受徐风拂面,江水北流,谈论古今趣事,常自乐此不疲。
龙溪塔,如今已深深地嵌入水阳人的脑海。客居异乡的水阳人,茶余饭后会经常谈及家乡的龙溪塔。久别故里的水阳人,一踏上家乡的热土,映入眼帘的便是魂牵梦萦的龙溪塔。游子不顾旅途劳顿,直奔龙溪塔,亲近龙溪塔,像与久别的家人重逢一般,久久不愿离去……
(二)
梓潼阁,又名文昌阁,位于水阳老街上街头,与东岸龙溪塔隔河相望,它占地100余平方米,木架结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廻廊花窗,风铃摇曳,分上、中、下三层,临水阳江而立。其建筑十分精妙,外观好似一座宝阁,岿然独立,挺拔突兀,是文人墨士聚贤畅谈的幽雅胜地,到民国20年后逐渐冷落。
据说,在这个楼阁里原先供奉着文昌帝君牌位,文昌帝君本名张亚子。张亚子即蜀人张育,东晋宁康二年(374)自称蜀王,起义抗击前秦苻坚时战死。后人为纪念张育,即于四川梓潼郡七曲山建祠,尊奉其为雷泽龙王。后张育祠与同山之梓潼神亚子祠合称,张育即传称张亚子。唐玄宗入蜀时,途经七曲山,有感于张亚子英烈,遂追封其为左丞相,并重加祭祀。唐僖宗避乱入蜀时,经七曲山又亲祀梓潼神,封张亚子为济顺王,并亲解佩剑献神。宋朝帝王多有敕封,如宋真宗封亚子为英显武烈王,宋光宗时封为忠文仁武孝德圣烈王,宋理宗时封为神文圣武孝德忠仁王。元仁宗延佑三年(1316)封梓潼神张亚子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梓潼神与文昌神合为一神,简称为“文昌帝君”,于是张亚子成为主宰天下的文教之神,职责掌管文昌府的事务。遂在全国各地掀起了建造文昌阁、文昌宫、文昌殿的热潮,故水阳梓潼阁又叫文昌阁,建筑与形制与全国各地大致相似。
《明史》的《礼志》亦称,梓潼帝君,姓张,名亚子,居蜀七曲山,仕晋战殁,人为立庙祀之。
水阳梓潼阁的历史,因无文献资料参照,故无法考证,尚待研究。但民间有这样两种传说;一说建于三国时期,为保一方平安,东吴大将在筑圩的同时,在水阳江之东造了一座龙溪塔,作为督工的了望台,平地起浮屠,以壮声威;江之西,又在周瑜曾经操练水师的地方,造起一座三层楼高的美阁,以备孙权皇帝携娘娘“南巡”时接驾之用。传说周瑜在此操练东吴水军,曾运用庞统之连环计,诓曹操将千余战船以铁锁相连,最终置曹魏战船毁于一旦。“火烧赤壁”作为古代著名战例,周瑜由此名垂青史。
还有一种说法源自专家考证,认为梓潼阁的建造 *** ,始成于唐宋年间。但究竟彼是原建还是毁建,已查无实处了。
解放后,梓潼阁曾作为水阳区公所办公之地。文革开始后,梓潼阁又成为几户无房居民的住所,一直没有得到妥善保护和修缮,使得这个古建筑日趋凋零与破败,后于2002年冬毁于火灾。
复建梓潼阁一直是水阳人民的心愿。当地名士、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多次向 *** 提出议案,建议重建梓潼阁,恢复古建筑。
梓潼阁2020年6月中旬形成框架
2019年,在 *** 重视和各界支持下,梓潼阁复建被纳入地方重点项目建设,并以300万元的招标合同价完成竞标,于2020年3月3日正式破土动工,总面积扩至近200平方米,同年秋建成,如今屹立于水阳江畔,重放光华。
值得一提的是:丁奉死后,为了纪念这位“金宝圩之父”,当地人民在其督工筑圩的圩中心指挥所,建起了一座“总管庙”,供奉丁奉雕像,长年香火不断,后因文革被毁。千余年来,总管庙曾多次毁于战乱天灾,现仅存一块字迹模糊的古字碑。1993年,双丰村章伟民组织村民在原址修建了“丁奉纪念馆”,馆内供奉着金宝圩创始祖丁奉塑像。
当游客来访,行至纪念馆内,只见丁奉塑像两侧有一幅对联。上联为“五路总管围湖垦田筑金宝”,下联为“一代名将横刀立马保东吴”,横批“千古流芳”。上面还悬有一块“江东遗爱”的金字牌匾,令人肃然起敬。这座丁奉纪念馆为时任双丰村党支部书记章伟民号召群众集资兴建,对联、横批亦其所撰。斯人虽逝,亦随物永存!
双丰村民集资兴建的丁奉纪念馆、承渊塔、六角亭
后来,人们感佩于斯,又在馆外陆续建起了一座五层的“承渊塔”(取丁奉字为塔名)、“六角亭”。还有街道名士张义祥等,在水阳下街头圩堤上,建造了一座“丁奉亭”,亭高约3米,呈六角形,内塑一尊丁奉站立铜像,脚下香台青烟缭绕,香火不断,民间以这种方式纪念这位丁奉将军的创世功业。自此,这位古代大将背倚江面,手抚佩剑,岿然屹立在金宝圩大堤上,目光炯炯地俯视着水阳江两岸鱼蟹肥美、阡陌纵横的田舍,佑护着一方百姓旱涝保收,岁岁平安。
现在这座“丁奉亭”已成为水阳街道江堤一景,既供人们瞻仰观光,焚香膜拜,又向人们传颂着古代先贤“围湖垦田、造福后人”的千秋壮举,让丁奉留存的创业开世精神千古传扬。
宋朝宣州知府苏为曾有《吟化城圩》(金宝圩原名)一诗为证:“下田怜沮泽,环堤圪成雉。尧汤水旱时,蓄泄得专利。泥资数斗沃,堨谢千金贵。何物代天工,嘉此老农智。”
文韵有一首《参观丁奉亭有感》(七绝)赞曰:“披甲配刀铜像立,苍生得福此功臣。军民十万金宝筑,耕种围湖总管宸。”
今有贤士指出:“学习水阳文化,传承丁奉精神”。这就是“前人创业、造福后人”的“水阳文化”;这就是代代传承、弘扬的“丁奉精神”!故水阳人勤劳、智慧、勇于开拓的秉赋皆源于此。
(三)
水阳开埠建镇已有1780余年历史。老街由青石板铺成,呈南北走向,长约三里,它如温顺的长龙,静静地卧伏于水阳江畔。
水阳老街原建在圩堤之上。河东又称“广东街”(曾为侨乡),由近百幢英法建筑与皖南徽派建筑组成,粉墙红顶,白墙墨瓦,工厂、店铺相间融合,相互映衬。并有火电厂、皮鞋加工厂等。据老辈人讲,当年河东比河西繁荣,街上经常有洋人出入,这里生产的“大鹰牌”皮鞋,或经上海、香港远销海外。因上世纪三十年代抗战暴发、日军侵占水阳,河东整条街大部分被烧毁,街面青石板随着岁月变迁也被撬走它用。解放后,这里仅存的两三幢红顶房屋,被地方机构作为办公用房,一直持续使用到上世纪末。后来随着河床的抬高,圩堤逐年加高加宽,河东街道早被圩堤埋没;因水阳江拓宽泄洪河道,沿街店铺全部拆迁,移至圩堤百米以内新街。
作者记忆中水阳老街的模样
河西也曾因当地抗日英雄刺杀日军,引发河东驻守鬼子报复而烧毁半条街。解放后,因七八十年代集镇改造与拓宽,青石板撬走铺成水泥路而丧失了原有的特色。随之沿街房屋和铺面改造,木板房、木柜店铺变化成砖砌门店、玻璃柜台,卷闸门代替了木板槽门等,新旧相间,参差不齐,渐渐丧失了它古旧的韵味。
明代以前,水阳江水经由固城湖、胥溪河至太湖泄出,旱涝无羔。后来朱元璋建都南京,为便利民运军需商用,缩短苏浙及皖南漕运,派刘伯温对年久失修而淤塞的胥溪河进行开挖疏浚。
洪武二十五年(1392),刘伯温应朱元璋之命,动员36万民众,浚深胥溪河道,建立启闭石闸(东坝闸),夏拒洪水肆虐以固下游圩城,冬泄上游蓄水以利下江航运。还在此设立了巡检司、税课司、茶引所等。同时在固城湖、石臼湖开挖深泓,以保低水位时漕运畅通。翌年又在溧水县开挖胭脂河,沟通石臼湖与秦淮河的水上交通,从而使苏南和浙江的漕船可由太湖经荆溪、胥溪河、固城湖、石臼湖、胭脂河、秦淮河到达南京。皖南的漕船可经水阳江、石臼湖、胭脂河、秦淮河到达南京。后来明都北迁,江浙漕船改由镇江渡江北运,胥溪河失去重要地位。因水阳江洪水经东坝入胥溪河下泄,造成太湖流域危害,明成祖永乐元年(1403),朝廷将东坝启闭石闸封闭,改为土坝,抵御上水;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为确保下游安全,当地又在坝东20里处建起了下坝,形成第二屏障,从此彻底堵塞了水阳江水的下泄通道。自胥溪河筑二坝后,上游水阳江水再也无法下泄,夏季洪水泛滥,导致江水漫衍,淹没圩田村庄,冲出下游河道,最终形成如今水阳江、青弋江两江合流,从芜湖泄入长江。
汛期大水年景被淹没的河道两岸
而老街与圩堤原本平坦的地势,随着圩堤逐年加高培厚,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河边圩堤上修筑防洪墙,并经修葺、加固与新世纪续建和增设沿河栅栏,铺栽绿树草坪,现今犹如护圩城堡,已成为堤内20万亩圩田村舍的一方“铜墙铁壁”,护卫着这里十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如今这也是一道气势雄伟的河上景观,可供人们河上乘舟游览和大堤上漫步观光。
每当春节临近,整条老街沿防洪墙河道泊满了三五千吨的铁驳船,那是当地在长江、大海从事航运遨游归来的船户家人团聚的日子,也是他们家庭幸福祥和的象征。放眼眺望,它们就像远航的军舰回到了温暖的港湾。在东岸伟塔与西岸秀阁的辉映下,两岸景色是那样壮丽,令人鼓舞,催人奋进!
春节期间水阳河道内停满了返航归来的铁驳船
记忆中的老街,纯朴,温婉,亲切,优雅,幽静。
街两旁大都是皖南徽派建筑的房屋,粉墙黛瓦马头墙,鳞次栉比。街面是清一色的门市,高高宽宽厚重的门板,都被有序地叠加在铺面一角。街心是清一色的青石板,中间铺5块四五十公分宽长条青石,沿街衙铺两块同样宽的路衙。两旁路衙、街心的青石和街店铺面的石门槛,因被人们千百年踩踏,早已光滑发亮,能照见人的脸影。还有那住家大户屋内紧靠墙壁摆放的长条桌,条桌一角矗立的景泰蓝花瓶,花瓶上插着的一两束绢花、鸡毛掸子、整束家规吓唬小孩的戒尺。还有屋内墙壁上悬挂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中堂字画、字体遒劲的旧式对联、诗联。条桌前摆设沉重的八仙桌,八仙桌两旁各自面门横放的厚重长凳……
老街大户人家老屋的客厅
更有过年过节,百余家店铺前挂起了一式的红灯笼。这些在老街上混合成了一幅充满喜庆、耐人寻味的江南水墨画,刻下了沧桑千年的厚重记忆。
小时候,我常常徘徊在这条老街上,和小朋友们一道上学,嬉戏,打闹,还有那街道上空飘荡着各种不同音色的吆喝声、叫卖声……这些混和在一起,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构成了一曲抑扬顿挫的交响乐。
当夕阳西下,两岸在喧闹声中渐渐安静下来。白墙黛瓦在余辉下透着古朴,墙角青苔在阴影中泛着绿茵。小巷深深,曲径通幽;青石板锃亮,呈现岁月幻影;悠悠白云,飘浮上空;远山近水,青绿相衬。上街头的梓潼阁,对岸河东的龙溪塔,倒映河中,遥遥相对,辉映成画。我为两岸塔阁江中辉映的魅影而惊叹,曾激兴写下这样的诗句:“东岸宝塔西岸阁,龙溪古镇名景扬。长街拥河三华里,宛陵北域境绝佳。”
我伫立在老街巷口,凝望长龙般的街道,倾听着河水的低吟,心中想象自己相继登上了龙溪塔和梓童阁,犹如攀上了巍峨的山顶,顿感有一股豪气从胸中幽幽地升起,禁不住又为这两座壮丽的古建筑而赞美,挥笔写出如下诗句:“塔阁台上塔阁游,塔去阁空江自流。古时曾为水阳仓,漕运一水达长江。今日阡陌鱼蟹壮,水运造船蟹苗乡。”
徘徊在老街上,移步换景,漫步河畔,凝望着流淌的河水,静候那夜幕徐徐降临。
沿河岸高筑的防洪墙,如古代蜿蜒的城堡,白墙黛瓦的房屋,巍然矗立的马头墙,加上傍晚时分两岸闪烁的灯光,它们倒映在河面上,就象繁星闪耀在天河……千年古镇,如诗如画。此时此刻,桂花树、樟树散发的清香,空气中弥漫的酒香,水阳茶干煮沸了蒸发的豆香,它们漂浮在夜色中,这些都让人陶醉。
此时的水阳老街,没有炫目的霓虹灯闪烁,只有点点灯火伴随着星光,恣意地在天空和青石板上愜意地流淌。欣慰的笑意洋溢在劳作者的脸庞上,人们其乐融融,享受着风调雨顺带来的知足与快乐。
现如今,梓潼阁、龙溪塔隔河相望,如一对难分难舍的情人。宝塔如伟男,雄立东岸;亭阁如少女,静倚西岸。亦如牛郎织女,中有银河相隔,虽千余年不舍,却难以跨越这刻骨的分离。这一塔一阁,两座历经风霜的古建筑,曾是水阳镇独有的地标性建筑,如今却被人为割裂,划作两地分辖,给当地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老街的记忆是美丽亲切的,老街的生活节奏是慢悠舒适的,它特别适合如今退休在家、生活无忧的老人们。可惜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在享受美好幸福生活的同时,再也找不到当年那老街的模样。
随着时代变迁,昔日千年古镇,在快速更迭的演变中,逐渐失却了“以水兴埠”的模样。它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昔日古朴典雅、端庄秀丽的容颜越来越模糊,少了矗立江边绰约千年的风姿与韵味。在新的集镇建设与发展中,街道、公路、民宅、楼房,乃至住宅小区、家庭装修,均照搬城市模式,几乎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山城与水乡似乎没有区分……新世纪的建设者,能否对这一切作些深思与探讨呢?
曾经的水阳青石老街,你为何少了昔日的风采?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它是那么端庄秀丽,含情脉脉;似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如诗词可吟咏,如歌曲可哼唱,如赋文可朗诵……现如今,你到访任何一个发展快的江南集镇,犹如你已跑遍了全部江南水乡。
而在我的记忆里,最抹不去的,还是那令我梦荧魂绕铺着青石板的老街!
可确保宣城上游长年通航的“水阳江船闸”
(四)
犹记得,水阳老街河边有三处古老的渡口,上码渡,中码渡,下码渡。这三个渡口自古已有,说不清先后始于哪个朝代。
上码渡在梓潼阁闸口下河处,直通河东奉国圩与南圩,可达小河口及里桥慈溪。在那个没有煤电的年代,东边山里高立洪的壮汉,每天挑着茅草和树柴,从山上下来,为这个数千人生活的小镇,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柴禾,使千百家住户与店铺的烟火生生不息,让这一古街始终充满生气。
中码渡过去直通河东的龙溪塔,来往于河西街的过河客,大都是对岸的街道居民和奉国圩乡下过河串门走亲戚与粜卖农副产品的村民。他们来去匆匆,穿梭于河的两岸,把自已生产的蔬菜、家禽和鱼虾送往菜市,丰富着这里数以千计居民的物质生活;又买回农业生产需要的化肥、农药和油盐肉类等生活资料,自然而又规律地完成着循环往复。现在由于过河客减少,调整下移到了以往下码渡的渡口。
中码渡大都载运奉国圩过河粜卖农副产品的村民
下码渡直通江苏水碧桥砖墙至高淳,来往于此的,过去大多是对岸相国圩的庄户人和当地往来于南京、高淳做生意的商贩。他们主要倒腾竹木、山货、农副产品进入高淳县和南京城,再将紧俏的工业品返销到古镇老街。如今这里已成为水阳人往返江苏各地务工经商的水上必经通道。
据渡工师傅介绍,这三道渡口过往的客人每天不下千人,仅下码渡就过半。遇上逢年过节,来往于此的过河客约达两三千人,加上圩内四乡八村串街的,过河客多时可翻一番。当年水阳老街的繁荣景象,由此可见一斑。
据了解,河东下码渡口原设在河滩上,后来“开卡”,拓宽河道,奉国圩堤后移。以往架在高淳相国圩与狸桥奉国圩两圩夹河上的水碧桥,也因高淳在水碧桥上游修建了排涝站而废弃。后经双方协商,中码渡移至下码渡口,下码渡口下移百米,改从对河高淳相国圩堤直接上岸,更加方便了两省群众的交往。
据光绪七年《安徽通志》和光绪十四年《宣城县志》记载,通达两省的水碧桥是一座古桥.由双方共同建造,是宣城和高淳两地的界桥。《安徽通志》卷四十“关津”这样描述:“水碧桥,县东北水阳镇东岸,北接高淳县界。”光绪十四年《宣城县志》明确指出:“水阳东岸,北界高淳。”
至于此桥因何取名“水碧桥”,可能是“徽宣之水,至此澄碧”之意。而嘉靖四十一年(1562)《高淳县志》则这样记载此桥:“水逼桥,县南三十里,近宣城县界。”可见这座桥在明代就已建成。高淳称作“水逼桥”,是因为“宣水逼近”之意。作为“界桥”,双方定名虽有一字之差,但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古桥,距今至少已有462年历史。另据有关文献记载,水碧桥在清代曾重建过,桥身石匾上刻有“水碧桥”三字,至今十分清晰。
这里应强调指出的是,高淳借水阳江下游“开卡”治理之机,在此投资2个亿废桥建站(排涝站),就是因袭明成祖永乐元年东坝的做法,将御洪屏障“前移”至水阳江口,将水阳江汛期经水碧桥夹河流往固城湖调蓄泄洪的水流永久堵死:一拒安徽“宣水侵扰”,确保固城湖沿岸和胥溪河一带汛期安全;二在干旱季节或缺水年景可从水阳江“调水”;三危害更大,可随时向水阳江泄洪排废,增加水阳江治污泄洪压力,有关部门应特别加以关注。
另听老辈人说,在上码渡往南百米处(原小圩角河道最窄处)金宝圩恢城陡门出口处南侧,曾建有一座简易木桥,后来日军侵占水阳曾设置岗亭,对来往百姓进行盘查,后不知何因被毁。解放后,1970年代还在此设立了水文气象监测站,桥座土墩遗迹在水阳江船闸开挖前还依稀可辨。
在水阳,明朝曾建有官仓(国家粮库)。据梅守德《水阳仓记》(《宣城县志》卷三九)记载:这个工程,是正统年间巡抚周文襄奏明皇上,命郡守袁旭创置的。创置后“按令甲宣城当输县官田租凡三万余石。其入漕京师者十之六,故水阳西镇置官庾一区,里甲如期会输粟。”
即按照政令,宣城全县应交运田租三万余石,其中百分之六十漕运到京师,所以在水阳西镇设置一处露天仓厍,让老百姓如期把所交田租粮食送到“官仓”。彼时“官仓”犹如今天宣城的中央直属粮库,不过那时的中央“直属粮库”不在宣州府治所,而设在了稻米生产基地水阳镇。所以在水阳建仓,当时是一项很受百姓欢迎的“民心”工程。
明代的露天仓
因为在古代中国,农民缴纳的田租,按规定要自行运往京师进行堪验。而因运输困难,船只消耗,官吏侵吞等原因消耗巨大。有资料显示,百姓自行运输,有时损耗十之八九。这个“仓”的设置,既可让百姓把所交田租如期如数地送到,又省却了人们路途的奔波劳累与粮食的损耗。水阳仓设人引导、接收、收藏、看管,由官署进行监督。等到京师官兵运粮的船只抵达,兑换给他们运走即可。所以说,当时的郡守袁旭既为当地百姓办了一件好事,也为统治者收缴了更多的皇粮,实现了“官民两利”。
水阳仓的规模,据《水阳仓记》记载:“其规制,中为厅事,前堂、后室各三楹。冀以庖洹,左右列廒三十二,前为门,二所亦各三楹,缭以周垣。重之坚壁,言言翼翼;风雨攸除,可以谨储蓄慎,出纳正体,统而明法令矣。”
当时水阳仓左右各建仓库三十二个,前面是门,两边各三间,还砌起了坚实的围墙。仓库修成后,统一运作,公布一切规章制度,使得田赋出纳正常,成为当时的盛举,凸显了地方的辛劳与官员的担当。
如今在水阳粮站晒场内(原水阳搬运社板车停放仓库),仍遗存一口很大的古井。记得有一年大旱,久旱无雨,河水干涸,几乎半个镇的居民都在这口井里打水饮用,在井边排队淘米、洗菜、洗衣服。热得吃不消时,还在井边吊井水冲凉。
水阳“官仓”内所置古井,至今尚遗存于粮站大院内
“饮水思源”,今天回想起来,这真是一口佑护水阳百姓的福井啊!
义仓是隋以后历代封建 *** 为备荒年而设置的粮仓。丰年置仓积谷,灾年开仓赈民。义仓亦称社仓,是民间自筑的公共粮仓。公元585年,隋文帝杨坚采纳大臣的建议,初置义仓。官仓防大灾,义仓防小灾。义仓设在乡间,不让州官管理,开仓方便,一遇灾荒,随时可以开仓,就地赈济。义仓虽为民间绅士、大户积善所为,却是华夏大地公益文化之“根”。
古诗云:“京师一帆认塔影,江水涛涛柳巷深。旧照阡陌沟渠连,崇天童阁月摇影。”如今水阳仓沉寂了,但储着水阳人民辛劳和地方官员担当的“官民两利”原则没变,留给人们的记忆仍是辉煌与荣耀的。它同时告诉我们,宣州人民只有亲吻水阳江的江水,融入水阳江的怀抱,才能滋养出地方的荣耀与新的辉煌,这是历史的箴言。
由于古代水阳的繁荣,明嘉靖七年,宣城通判汪佃由翰林侍读谪判宣州为官时,曾到访水阳镇,在这里留下一首脍炙人口的诗:
龙溪舟中
一簇炊烟暝色昏,短篱疏竹数家村。
逢年田舍浑无事,风雨离离对掩门。
——阅读此诗,我们仿佛看到,汪佃泛舟来到水阳,他伫立船头,手摇一把折扇,捻须观赏江帆渔舟,黄昏里的江岸,炊烟袅袅,绿篱绕屋;上得岸来,只见房舍四周稀疏的竹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而农家小屋的柴门虚掩着,乡民们正在享受和平岁月里农闲带来的安宁与祥和。此情此境,它穿越了时空,恰似一幅圩乡世外桃源的水墨画!
清康熙十年,宣城知县李文敏也曾来到水阳督运漕粮,他流连于水阳特有的圩乡风光,欣然写下了这样这首诗:
龙溪即事
驿路龙溪水气重,几间官舍几株松。
戴月问俗山初晓,耕雨沿村浍始通。
父老扶犁呼刈麦,儿童剪韭佐朝春。
自知劳吏催科拙,后乐先忧此岁功。
——阅读此诗,我们看到古代知县大人对于圩民劳作的场景,是那样的感同身受,其称颂和赞美劳动者之情溢于言表。
清初宣城画家梅清,字渊公,号瞿山,是与同时代石涛、弘仁齐名的画家。他擅长山水、松石、尤其好画黄山,他画风清俊高逸,《宣城二十四景图册》堪称平生呕心沥血之作。其中《龙溪水阳》现收藏于瑞士莱特博格博物馆,描绘了水阳沿河两岸的自然风光,画中构图景色俊秀。远处山峦层叠起伏,近处江流舟船帆影,梓童阁和龙溪塔分立两岸,遥遥相对,遥相呼应。街道旗幡飘舞,房屋鳞次栉比。沿河树木高耸,浓荫茂盛蓊郁。江面渔民撒网捕鱼,古渡人流往来如潮,一片水埠码头繁荣景象。
梅清康熙十八年(1679)作《龙溪水阳》
我在欣赏画作兴奋之际,心中作题画诗如下:
题《龙溪水阳》画作
青山塔阁映两岸,古镇荫在暮色中。
河中舟楫挂帆影,沃野田陇难望见。
稻堆山落中流外,金宝大地丰收捷。
三国遥远成千古,一江清水往北流。
——清代梅清445年前的这幅画作,为水阳人民留下了一笔丰硕的历史文化遗产和宝贵的精神财富。
用心灵去感知水阳两岸消失了的青石老街,用眼睛去仰望重新矗立的梓潼阁和龙溪塔,我不知用什么词语去描绘它们的宏伟与独特,更不知用什么语言去讲述它的历史与故事,只有无尽的乡愁,在回望的思索中一次又一次地捶打着自己的故土情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水阳啊水阳,龙溪塔的壮观,梓潼阁的秀丽,古渡口的繁忙,还有老街青石板上悠长湿滑的回忆,作为当地特有的文化遗存,它们早已嵌入历史的记忆,凝聚成为一种厚重绵长的浓浓乡愁,随着静静流淌的水阳江水,牵连着远方游子的心,梦萦魂绕,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作者为宣州区水阳镇人民 *** 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