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汉楚王陵金缕玉衣:揭秘古代皇室贵胄的葬玉制度
徐州作为两汉时期的重要中心,蕴藏着国内极为少见的丰富汉代文化遗产。《汉代天下:徐州楚韵》作者团队史永、温雅棣和张茜等几位老师在专访时谈到从徐州博物馆的珍藏中精心选取了20件文物,并将它们划分为五个主题进行深入阐述。
受访者史永 供图
书中还配有上百幅精美的文物图片和手绘插图,以这些具有代表性的文物为“点”,让读者们进行有趣的探索。通过了解每件文物背后的故事,并拓展相关的文物知识,这些“点”被连接成“线”,最终,这些不同但又相互关联的文物共同构成了整个主题的“面”。
整书讲述内容涉及古人的日常生活、艺术美学、丧葬文化以及地域交流等,你可以通过了解一件件文物,循着历史的脉络,去感受那些历史的故事,发现不同文明间的关联和融合。
《汉代天下:徐州楚韵》 ,
谭平、史永、李晓军主编
温雅棣、张茜等著
商务印书馆出版
文物之选:标准与考量
搜狐文化: 在《汉代天下 徐州楚韵》中,你们团队(温雅棣、张茜)精心挑选了二十件文物进行讲述。请问在选择这些文物时,有哪些具体的标准或考量因素?你是如何通过这二十件文物串联起整个汉代徐州楚文化的历史脉络的?
史永:两汉时期,徐州地区农业稳定、商业兴盛,手工业种类齐全,传统的制陶业和纺织业进一步繁荣发展,像彩石、制玉、冶铁等行业尤为发达,是当时极为繁荣的商业都会。根据史籍记载,西汉平帝时,楚国有11万户,50万人。东汉顺帝年时,彭城国有9万户,49万人,是人口高度密集的地区之一。
遍布全城的藩王、王室、贵族、甚至平民墓葬中都出土了大量的精美文物,其中很多都收藏在徐州博物馆内,其中尤以汉代文物最为丰富,它们默默无声地向我们诉说着古代先民们曾经在这里居住和生活的故事,见证着古人的劳作、百姓的安康、兵武的豪勇、王侯的奢华,它们是徐州历史文化的缩影。
在浩瀚如海的众多文物中如何选择最有代表性的,确实是本书策划之初的一大难点和重点。首先,在选择文物之前,我们对馆内文物进行了整体分析和研究,对文物按照考古学地层信息、种类、材质、用途、工艺特点等进行了大致分类,确定了《世界之大·四方交融》、《源远流长·楚地传承》、《汉代艺术·重生之梦》、《徐州藩王·汉代珍宝》、《徐州重地·兵家必争》等五个主题章节,再为每个主题精心筛选、优中选优地挑出四件文物。这是非常符合博物馆通识教育课程设计思路的做法,也吻合海外通识课程“大概念”设计理念和国内教育中提倡的“大历史”教学理念。
其次,文物的精美程度和是否具有某一种类的代表性也是我们选择时的重要标准。
例如,在《源远流长·楚地传承》这个章节中,有见证汉代时期人们用于烤肉的工具铜烤炉、工艺精美 *** 复杂的饮酒器玉卮礼乐、汉代乐器中的“小器物”错金银嵌珠铜瑟枘、定格了汉代乐舞景象的陶绕襟衣舞俑组等,从这些器物中,我们将带领读者一窥汉代时期的人们的朝食暮饮、妙丽善舞、窑火烟陶的日常生活。这些玉器和金属器都具有一个核心的共同点--那就是实在太精美了,把两千多年前那种汉代包罗万象、艺工融合打造出的极致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比如,我们都知道兵器是战争的缩影,而徐州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从新石器时代起至今历经多次战役。在《徐州重地·兵家必争》这个章节里,我们挑选了西汉错金银鸟形饰铜戈、韘形玉佩、铁甲铁胄、“五十湅”铭钢剑等兵器,在呈现文物精美细节的同时,为观者呈现出了一部血与火的战争史。
韘形玉佩与汉代艺术科技
搜狐文化:韘形玉佩作为军事的发明在开弓射箭有哪些具体作用?
史永:东汉文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韘,射决也。所以拘弦,以象骨,韦系,着右巨指。”在古代,韘曾经具有射御的功能,和射箭活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人们想要进行与射箭相关的活动时,除了要准备弓和箭之外,往往还需要为射手准备一枚“韘”。
当射手在射箭的时候,就可以将韘戴在用于勾放弓弦的右手大拇指上,用以扣住弓弦,以便保护手指不被弓弦所勒伤。在放箭的时候,也可以防止急速发射的弓箭擦伤手指。
1976年,考古工作者们就在位于河南省安阳市殷墟的妇好墓中发掘出土了一枚来自于商朝的玉韘。在这枚玉韘上,人们发现了有很明显的弓弦摩擦痕迹,也许这正是妇好征战时经常使用的随身之物。佩戴着玉韘征战在沙场上的女将军妇好让我们看到了“韘”这种器物在殷商时期的实用性和其中所蕴藏的尚武精神。
随着战争方式的变化、战场上的兵器也在不断的进行更新迭代。后来,人们在射箭活动时依然会使用韘这种物品,但是人们也开始有意识的将韘 *** 的更加精美,成为一种身份地位和权利的象征进行佩戴。
在一部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期的诗歌集《诗经•卫风•芄兰》中有这样一段优美的文字:“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短短几句,就形象的表现出了男孩佩韘后行为举止的变化,同时也说明了,在那时韘除了是射箭活动中的实用性用具之外,也是一件人们经常佩戴的装饰性物件。
在全国出土的战国时期韘形文物中,我们不难发现,不仅有用于射箭的实用型玉韘,也有用于装饰的韘形玉佩。直至汉代,才被人们大量设计成了韘形佩饰,从前环形斜筒的形状也渐渐变得更加扁平,彻底的转变成了装饰品,退出了实用器的舞台。
搜狐文化:汉代文物中不乏艺术性与科技性兼具的杰作,比如书中提到的某些灯具或工艺品。你如何看待这些文物中艺术与科技的结合?
史永:汉代是我国历史上灯具大发展的时期。在全国出土的汉代灯具中,不管是从使用功能上看,还是从造型设计中细数,这个时期的灯具在全国各地真可谓是百花齐放,例如:馆藏在河北博物院里造型像极了古代食器陶豆的豆形铜灯;馆藏在南京博物院中帮助古人解决了因为燃烧油脂产生室内燃烟等问题,保持室内清新的高科技铜牛灯;馆藏在甘肃省博物馆内拥有着十三盏灯头的树形连枝灯等等。它们在全国各地组成了一幅颇为壮观的汉代灯具画卷。
江苏徐州东洞山西汉楚王墓出土"明光宫"铜行灯
可是反观徐州博物馆里馆藏的这件灯具,它的体型没有那么高大,造型也没有那么华丽。和其它的灯具相比,它究竟有哪些特别之处呢?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那个形似树叶的把手上,或许它的出现会让你多一些思考。这个把手不仅可以方便人们随时拿起行走,当灯具被点燃之后,还可以起到隔热的作用。和其它常常被人们固定摆放的灯具相比,这件灯具不仅可以用于室内的夜间照明,还能够伴随古人在夜间行走,十分方便。所以,人们也将这种灯具称作为:行灯。
这些文物不但设计精美、外观多样,还同时兼具了实用性和功能性,可谓是那个时代凝聚了工匠智慧的“高科技”艺术品。
搜狐文化:在书中重点谈到了古代玉器常见装饰纹样谷纹,作为玉器专家请你谈谈谷纹的文化寓意与历史发展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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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永:唐代著名小说家段成式在他的短篇小说集《酉阳杂俎》中写着:“谷璧,白玉也,如粟粒,无雕镌之迹,王者得之,五谷丰熟。”粟粒就是谷粒或小米粒。当然,也有的学者认为,谷纹作为中国古代玉器上最常见的装饰纹样之一,它的产生远没有文字记载的这么简单,也许是经过了古代先民们无数次摸索与总结发展而来,或从其它纹样中最终演变而来的,例如有一种说法是谷纹由“云纹”或“卷云纹”逐渐简化演变而来。1976年,在河南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商代玉器中或许就已经隐约可见谷纹的雏形,其中一件玉龙身上就有一些像“长豆芽”一般圆头长条收尾的勾卷状纹样。
龙形玉佩
民以食为天,中国自古便是农业大国,谷是主要食物。“观天象以授农时”、“敬仰天地、崇尚自然”是从新石器时代农业诞生以来一直流传在先民血脉之中的文化传统,而我们书籍中出现的文物不管是玉龙还是玉璧上,那些像极了谷物发芽样子的纹饰,或许都象征了万物苏醒的生机和人们对农业丰收的盼望。
谷纹寓意与葬玉制度
搜狐文化:金缕玉衣、银缕玉衣和铜缕玉衣分别对应着哪些等级?请你结合金缕玉衣具体谈谈古代的葬玉制度?
史永:古代的帝王及皇室贵胄们渴望长生不老,深信灵魂不灭。他们想要一直执掌政权和享受富贵荣华。但是人的一生总有终结的一天,该怎么让自己逝后的尸身不腐呢?似乎使用玉石成了更佳之选。
古代先民们认为这种温润而有光泽的石头凝聚了天地之精华,是可以作为帮助人类与天地神祗进行沟通的媒介和信物。他们将充满了“灵性”的玉石 *** 成了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这六种用于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他们还曾幻想,也许这种玉石能够使死去人的身体千年不朽,可以飞登升仙。所以当一位贵者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时,周围服侍他的人便会使用玉石殓葬,或是在逝者的口中含入玉石,或是在逝者的手中握入玉石,或是使用玉石覆在逝者的脸部,再或是将玉石摆满逝者周围。大量的玉器伴随着人们的美好期许被带入墓葬之中。
徐州博物馆馆藏狮子山汉楚王陵出土的金缕玉衣
当汉代的厚葬之风遇上他们认为可以与“天地同寿”的玉石,就形成了一系列高规格的丧葬用品。其中,有一件让人们不可忽视的重要丧葬物品,就是皇室贵胄们用来体现自己身份等级的重要葬服——金缕玉衣。
《西京杂记》中曾有过这样的记载,汉代的帝王们在下葬的时候都会穿上一种叫做珠襦玉匣的葬服,这种葬服的形状如同铠甲一般,使用金丝进行穿连。这种玉匣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金缕玉衣。
玉衣,作为古代皇室贵胄逝后身份和地位等级的象征,也并不是人人都能穿着它进行下葬的。虽然在西汉时期并没有明确的使用规定,但是在之后的东汉时期,玉衣葬制便已逐渐完善,有了严格的使用制度和详细的记载。
《后汉书·礼仪志》中说道,只有帝王在死后可以使用金缕玉衣,而诸侯王、列侯始封、贵人、公主使用银缕玉衣,大贵人、长公主使用铜缕玉衣。除了皇室贵族之外,如果有大臣对朝廷做出凸出贡献,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这些功臣在逝后也能身着玉衣下葬。但是如果越级使用或不该用而偷用,则属僭越,将受到严厉处罚。
很可惜,再美好的幻想也终是一场泡沫。这样的厚葬之风和用金缕玉衣、银缕玉衣或是铜缕玉衣 *** 而成的葬服及诸多葬品不仅没有实现王侯贵族们保持尸骨不腐的心愿,反而招来盗墓者因觊觎随葬宝物反而令尸身惨遭厄运,许多汉代王室陵寝也往往因此而多次被盗掘损毁。
作者简介:
史永,现任西北工业大学太仓长三角研究院研究员、国际玉石金属文物研究院院长,兼任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特聘专家、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考古学视野下的比较文明研究。
文/袁立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