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年间银库内鬼众多 陈鸿玩命禁绝赂遗
遇到一个好老板,分到一张好桌子,工作不多,心情愉快,钱还不少赚,此所谓美差也。大清朝的户部银库稽查,相当于中央特派员,符合上述条件,肯定是个美差。然而这个差事到了道光年间,却不美了,为嘛呢?得玩命,一着不慎,也许第二天就得进局子,或者直接醒不来了。
有人可能会问,不会吧,难道银库闹鬼?问得好,确实闹鬼,而且还都是内鬼,据说从乾隆晚年就开始“闹”了,嘉庆跟他老子学潇洒,也没怎么动真格地驱鬼,于是到了道光年间,银库差不多成了一座凶宅。这不,道光刚即位,监察御史赵佩湘就在银库莫名其妙死了,顺天府仵作验尸说是中毒,但凶手一直缉拿不到,此案最终成了一桩悬案。有的清宫戏演绎此案时,将嫌疑指向了恭亲王的外祖父花良阿,我查了资料,花良阿当时还没到户部呢,够冤的。
清代北京有三座银库,紫禁城内银库存放皇帝的备用银,内务府银库存放皇家的日常用银,规模都不大,管理也方便,不需要稽查;另外一座是户部银库,也就是国库,规模庞大,收支频繁,靠内部监督显然是不够的。赵佩湘死了,稽查工作还得照旧,派谁去呢?都察院倒是提了几个人选,但部议时意见总是不能统一,甚是蹊跷。恰在此时,御史陈鸿迁任户部给事中,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给事中干的就是监督的活儿,他不去谁去?
陈鸿,字午桥,浙江钱塘人,其为官特点,唯较真刚直而已,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儿。从嘉庆十七年开始干御史,他先后整肃过驿站(邮政)、盐政、水利等,尤其对工部存在的种种弊政,死磕最多。
如今听说要派他去稽查银库,内心亦不免惴惴——赵佩湘尸骨未寒呀!如果跟“鬼”过不去,自己也许就是下一个赵佩湘;如果睁只眼闭只眼,让银库继续闹鬼,将来谜底揭开,操守怕是不保,国法只怕难容。晚上回家跟夫人商量,夫人说:“你还是将妾等老小都送回老家吧。”陈鸿惊问为什么,夫人说:“银库是美差,但你若不能自律,难免被人拖下水,到时候妾不忍心看你上法场啊!”言下之意,宁愿你玩命斗鬼遭遇不测,也不愿你与他们同流合污而掉脑袋。
夫人的砥砺,让陈鸿非常感动,他指天发誓,“禁绝赂遗”。
第二天赴任时,发现院子里多了几盆花,他意识到有问题,遂推花盆坠地而碎,果真藏着银锭,说明已经有人在蓄意向他行贿了,这让他越发地感到耸然惊惧,也让他越发地感到此去确确实实需要玩命。
综合道光二十三年发生的户部银库亏空(925万两白银)之特大案件来分析,银库“闹鬼”,不外乎三类,一是在度量衡上做手脚,借机侵吞;二是公然挪用,记空账;三是库兵少量夹带。而每一个环节都不是个人可以单独完成的,必须上下合作,通同作弊,然后私分。也就是说,严格管理银库,不仅会影响管库大臣(户部侍郎)、库吏等人的利益,也牵涉到复杂的官场博弈,甚至那帮库兵,也都是很不简单的,水相当的深。
陈鸿到任后,首先矫正库衡,让工部重新铸造,并召集管库臣工与六部科道官员当面校验后启用,杜绝了短斤缺两的问题;然后严查挪压,加强对空白出纳的管理,贮银的空心木筒在入库前严禁劈开,如此一来,空账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库兵少量夹带当时没发现,道光晚年才东窗事发。这一系列举措,堵死了不少人的财路,他们当然不会甘休,千方百计引诱陈鸿,估计金钱、美女、吃请等招数都使了,企图让他上钩,共同作弊,但陈鸿丝毫不为所动。库吏们多半也想过在他的茶水、饭食中下毒,然而陈鸿汲取前任的教训,“勺水不敢饮”,水都不喝,更别说吃饭了,渴了忍着,饿了回家吃,库吏们再没招了。
银库这个“美差”,陈鸿是抱着玩命的心态去的,由于早有思想准备,步步防范,倒也没丢了小命,然而京城就别想呆了,任满即外放云南学政。瞧云南这地儿,学政这官儿,穷山恶水外加清水衙门,若不是缘起于某些人的报复,鬼才相信会出现这种任命。说起来陈鸿还算幸运,由云南学政转任通政司参议后,不久即去世了。而那些曾经视银库为谋利之美差者,要命的日子却日趋迫近。
道光二十三年四月,朝廷开始清算嘉庆五年以来历任银库官员的经济责任,按任期长短,分摊损失,查库御史等,每月赔1200两;管库大臣每月赔500两;查库大臣每查库一次赔6000两;已故官员的赔偿标准减半,由子孙代赔,还制定了缴纳赔款的详细时间表,拒绝缴纳赔款者将被“监追”,即投入监狱,不赔钱就不放人;逾期不赔者,按律追究刑事责任。陈鸿则不在清算名单里,看来“公私之交,存亡之本”这个道理,道光还是分得清楚的。
公职不分优劣,强分实属人为。清廉如玉、有担当、敢为公正玩命者,不管干啥都是美差;同流合污、爱聚敛、追逐所谓美差牟取私利者,不管啥时候都在玩命——非把小命玩进监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