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诗词名句赏析:断崖苍藓对立久,冻雨为洗前朝悲
黄庭坚(1045年6月12日—1105年9月30日),字鲁直,乳名绳权,号清风阁、山谷道人、山谷老人、涪翁、涪皤、摩围老人、黔安居士、八桂老人,世称黄山谷、黄太史、黄文节、豫章先生。黄庭坚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黄庭坚与张耒、晁补之、秦观都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的诗,被苏轼称为“山谷体”。黄庭坚的书法独树一格,自成一家,他和北宋书法家苏轼、米芾和蔡襄齐名,世称为“宋四家”。在文学界,黄庭坚生前与苏轼齐名,时称“苏黄”。作品有《山谷词》《豫章黄先生文集》等。那么下面历史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黄庭坚的《书摩崖碑后》,一起来看看吧!
春风吹船著吾溪,扶藜上读《中兴碑》。
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鬓成丝。
明皇不作苞桑计,颠倒四海由禄儿。
九庙不守乘舆西,万官已作鸟择栖。
抚军监国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为?
事有至难天幸耳,上皇蹰蹐还京师。
内间张后色可否?外间李父颐指挥。
南内凄凉几苟活,高将军去事尤危。
臣结春秋二三策,臣甫杜鹃再拜诗。
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
同来野僧六七辈,亦有文士相追随。
断崖苍藓对立久,冻雨为洗前朝悲。
【注释】
1、摩崖:亦作“磨崖”,在山崖峭壁上磨平石面,刻碑文或题字,称“摩崖石刻”。摩崖碑,此指《大唐中兴颂》,由元结撰文,颜真卿书写。内容写安史之乱,唐肃宗平乱,使唐室中兴。此碑文辞古雅,笔法苍劲有力。
2 、浯(wú)溪:在今湖南祁阳县西南五里。
3、 藜(lí):藜杖。
4 、墨本:拓本。
5、 摩挲(mó suō):抚摸。
6、“明皇”二句:包桑,语出《易·否》:“其亡其亡,系于包桑。”意为怕失去,就把东西牢牢系在桑树干上。这二句说明皇(玄宗)不考虑安邦定国的计划,结果国家被安禄山搞得几乎颠覆。唐明皇晚年昏庸,重用奸臣杨国忠等,又把军事大权交给胡人安禄山,终酿成安史之乱,明皇仓皇入蜀,路上发生马嵬兵变,杨国忠被杀,杨贵妃被缢死。禄儿,即安禄山,时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是杨贵妃的干儿子。苞桑,亦作“包桑”,根深蒂固的桑树。《易经·否》:“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苞桑计:比喻牢靠的治国方略。
7、 九庙:指太庙,古天子庙九室。此代指京城。
8、乌择栖:指朝臣们另找靠山。一说指宰相陈希烈等投降安禄山,一说指部分官员追随太子李亨到灵武。
9、 “抚军”二句:指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起兵攻陷长安,翌年,太子李亨在灵武自立,尊玄宗为上皇天帝。抚军监国,统率军队,守卫国家。语出《左传》:“太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趣,急忙。大物,国家。
10、 跼蹐(jú jí):无法舒展的样子。此指玄宗回国都后,受肃宗所制,无法舒展。
11、 张后:肃宗皇后张良娣,与李辅国勾结,干预朝政,牵制玄宗。后被废。
12、李父:李辅国。肃宗以李辅国为殿中监兼太仆卿,判元帅府行军司马。李专权揽政,连宰相李揆也执弟子礼,称“五父”。他屡进谗言,迫害玄宗。颐指挥:用脸部表情来示意指挥。
13、 南内:玄宗自蜀回,住南内兴庆宫,后迁西内软禁。
14 、高将军:高力士。他是玄宗心腹,曾封骠骑大将军。后遭李辅国诬陷,流放巫州。
15、 臣结:指元结。元结曾任道州刺史,多次上表言事,并作有《舂陵行》诗,反映民间疾苦。此句一作“臣结春秋二三策”,说元结所作《中兴颂》中含《春秋》笔法,寓有褒贬。
16、 臣甫:杜甫。杜甫《杜鹃行》曾以杜鹃比玄宗失位。他的《杜鹃诗》又有“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句。
17 、琼琚:华美的佩玉。此指文辞华丽。
18 、“同来”二句:据《山谷先生年谱》,这次同游的有进士陶豫、李格,僧伯新、道遵等人。
19、 冻雨:暴雨。
【赏析】
黄庭坚七古,起首一般采取两种手法,一是突兀而起,高屋建瓴,倾泻而下;一是平平而起,语迟意缓,遒劲老苍。这首诗的起首,用的是后一种手法。诗用叙事语气展开,很自然地入题,说自己来到了浯溪,拄着拐杖上山,细读《中兴碑》,想到生平见过许多此碑的拓本,今天真正见到原碑,却已年龄老了。这四句是开端,也是之一段,看上去很平淡,细细琢磨,却有很深的意味。前两句写见碑,是直写;后两句写见碑的感慨,用旁衬。因了平生看见碑的许多墨本,对碑的内容必然很熟悉,对原碑定然很向往,极欲一见;今天见到了,一定很高兴;然而诗说自己已经苍老,到现在才见到原碑,流露出恨见太晚的感慨。
黄庭坚是著名的书法家,对《中兴颂》素有研究,且上文已明陈“半世看墨本”,于是下文不再具体写碑,不说碑文经风沥雨所留下的沧桑痕迹,也不评颜真卿字体如何苍劲有力,却一连用十六句,倾吐由碑文内容而引起的怀古之思与感慨。《中兴碑》是记平定安史之乱,唐肃宗收拾残局,使唐中兴事,所以诗以唐明皇为中心。前四句写安史之乱的缘起是由于明皇失政,宠用安禄山,终于酿成国变,自己逃入西蜀,大臣们纷纷投靠新主。次四句写唐肃宗恢复事,说他匆忙即位,徼天之幸,得以战胜,明皇成了太上皇,局促不安地回到京城。又次四句,写唐明皇在南内苟活,内被张后欺负,外受李辅国颐指,日子十分难过,自高力士被赶走后,处境更加困难。末四句,写臣子元结、杜甫等忠君报国,但世人都不理解,只欣赏他们优美的文辞。这十六句,是本诗的主体,写尽了玄宗、肃宗二朝的史事。从所举史实及所作评论来看,黄庭坚既对唐明皇荒淫失国表示批判,又对他晚年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对唐肃宗,黄庭坚以“何乃趣取大物为”一句作诛心之论,说他急于登上皇帝的宝座,逾越了本分;又举元结文及杜甫诗来说明当时社会并不安定,人民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肃宗也不是个好皇帝。言下之意,对“中兴”二字持否定态度。黄庭坚对肃宗的看法,在当时及后世都引起过争论,元刘壎《隐居通议》称赞这论点说得好,全诗“精深有议论,严整有格律”。宋范成大《骖鸾录》批评说诗“不复问歌颂中兴,但以诋骂肃宗为谈柄”,使后来不少人跟着他走入歧途。陈衍《宋诗精华录》也认为诗“议论未是”。
“同来野僧六七辈”至末四句是一段,也是诗的煞尾。这段犹如古代游记笔法,在最后交代同游人,在风格上与首段遥相呼应。诗收得很平稳,说自己与同行人一起看碑,在断崖前经受着风雨的袭击,思念着唐朝这一段不堪回首的悲凉故事。“前朝悲”三字,总结了前面一大段怀古的内容。当时,宋徽宗重用蔡京等奸臣,民间怨声载道,国家日益混乱,金人在北方又虎视眈眈。诗人敏锐地感受到,宋徽宗正在步唐明皇的后尘,这前朝悲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今朝悲。所以诗的末段看似写景叙事,却使人感受到诗中笼罩着一股悲凉之气。
这首诗是黄庭坚晚年的作品,诗人这时驾驭语言的艺术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全诗洗尽铅华,归于自然,结构严谨,章法井然,叙事与议论相结合,概括了安史之乱前后的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