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的性格是怎样的?她为何要选择自杀呢?
当曹雪芹提笔写: “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 的时候,司棋应该是叠印在作者脑海中的一个异样刚烈的形象。
司棋是一个女人,不幸的是,她又是个奴隶,命运就更惨了。但是她唯一的幸运是她有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最后为她而死,这在《红楼梦》中是绝无仅有的。她最初出场是在第7回,周瑞家的送宫花给迎春、探春时,她们姐妹正在一处下棋,司棋手捧着茶盘茶钟正掀帘子出来。她以迎春贴身服侍的大丫头,之一次和读者见面。直到第61回,司棋才有整节写她的文章,她虽然不像袭人那样出场频繁,但是她每次出场,都像伴随着一串爆炸的声响而来;有振聋发聩之效。比如第61回厨房风波,先写了一个她手下的小丫头叫莲花儿的,这是一个接受司棋调理的小女孩儿,近朱者赤,颇有司棋粗犷之风。作者之写莲花儿,也有可能是作为司棋性格的更好的陪衬而出场的。她到厨房来是奉了司棋的差遣,叫她来要一碗燉得嫩嫩的鸡蛋,柳家的以鸡蛋很难买到为理由,随意搪塞,拒绝供应。
莲花儿回去难以向司棋交差,不由得数落起柳家的来,她说:“前日要吃豆腐,你弄了些馊的,叫他说了我一顿;今儿要鸡蛋又没有了! 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连鸡蛋都没有了?别叫我翻出来!”我们从这些对话中,知道司棋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正如王夫人的分析:“跟姑娘们的丫头比别的姣贵些,这也是常情。”她们可以任意点菜,这里莲花儿索性有恃而无恐地动手翻起菜箱来,果然被她翻着了鸡蛋,她一张嘴,那话就可以噎死个人,她抓住了证据,理直气壮,嘴不饶人,连用三个问句:“这不是?你就这么利害? 吃的是主子分给我们的分例,你为什么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怕人吃了!”她的话把柳家的骂得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这里莲花儿正在吵嘴,司棋却又打发人来催,传达了司棋的口信:“死在这里?怎么就不回去?” 这句话火药味儿已是不小,那里经得起莲花儿回来,又添了一篇话,司棋这个火气十足的泼辣型姑娘,果然带了一帮小姑娘来打架,喝命:“凡箱柜所有的菜蔬,只管扔出去喂狗,大家赚不成!”于是这帮小姑娘,七手八脚抢上来一顿乱翻乱扔,在大观园中,还没有看见那个丫头有带兵出征的气概。柳家的待人有亲疏,看人有高下,司棋那里受得下这种冤枉气。当然,此刻司棋的外婆王善保家的仍得宠于邢夫人,她是属于有后台的人,司棋大获全胜! 等到燉鸡蛋送到她手上时,盛气凌人的司棋,又把它全泼在地下,司棋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甚至有点霸气的女孩子,在众多俯首贴耳,屏声敛气女奴中,她显得生气勃勃,敢爱敢恨,敢骂敢打,痛快淋漓。
司棋和表兄潘又安自小青梅竹马,彼此订下不娶不嫁的戏言,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司棋竟敢买嘱园内老婆子们,留门看道,进园相会,他们不懂传书递简、诗酒酬和,而是用彼此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表示忠贞不渝。潘又安送给司棋的象征着爱情的绣春囊,可能就是被鸳鸯撞见的那一刻,惊惧之中丢在花园里,被傻大姐捡着的。而这个绣春囊却又被邢夫人封好,叫王善保家的亲手送到王夫人的手中,王善保家的那里知道她正亲手传递着外孙女的赃证。接下去潘又安畏罪逃跑了,司棋又急、又气、又伤心,她想:“纵然闹出来,也该死在一处。真真男人没情意,先就走了!”作者把这恋爱故事放在诗礼大族人家的环境里来写,更加显示着它的艰难和曲折,在法律、道德、舆论都不允许而且严厉禁止的情况下,司棋的性格表现得何等大胆、炽热、坚定,潘又安一走,她想到了死,死也应死在一块儿!
作者通过潘又安的逃跑,在司棋的恋爱史上,又重重的抹上一笔坚定的色调。其实,她的理想是多么地简单、平凡,她不过追求一夫一妻,夫妻相爱,白首偕老的普通极了的生活。爱情只给她短暂的欢乐,却让她长期吞咽着苦果。沉重的思想负担,简直压垮了她,就此恹恹的成了病。到第74回抄检大观园时,王善保家的扮演了一个十分丑恶的角色,而恰恰在她撺掇着抄检大观园时,发现了司棋的私情。曹雪芹并不想伤害司棋,他怀着极大的悲悯,歌颂这海枯石烂,双双殉情的一对。但是,他要借这个情节来嘲弄一下管家婆子,这类主子的鹰犬。因此当从司棋的箱子里搜出了情书时,王熙凤刻薄地嘲笑着,王善保家的又臊又气,只好自己打着自己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这正是作者心中的判词,如今由她自己来宣布,淋漓尽致,犀利已极!但是司棋却“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是的,羞愧难当,是她自认为这是丑事;栗栗危惧,是她想到一己之安危,而今不羞又不怕,是她认为爱情乃天地间最正当、最堂皇的需要,为了它,可以牺牲一切。
潘又安居然发财回来了,这正是深情的司棋苦苦地盼望着的,现在暗淡的生活里突然现出了五彩霞光! 可是刹那间阴霾四布,乱云横飞,天地虽大,但在她那小小的世界里,天和地就要隆隆然地合在一起了! 司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 她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
潘又安买来了两口棺木,他忙着把司棋收殓了,也不啼哭,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殉情而亡! 这是《红楼梦》里死得最干脆的一对。由于续作者的笔力的限制,没有能渲染出这场悲剧的强烈气氛。潘又安的形象也是模糊的,他的殉情没给读者造成多大的震动,连带着也把司棋之死的悲剧气氛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