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中是如何描写马谡失街亭这段情节的?
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是一个智慧超群的常胜英雄,但他不是神,他也有遭受挫折的时候,“失街亭”(第95回)就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关于历史上的街亭之失,《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曾有记载。罗贯中抓住了事件的关键,在“谡违亮节度”上巧作文章,而对人物关系作了调整:把魏军主帅写成是司马懿,张郃则被安排为“先锋”,这样既符合张郃勇而寡谋的性格基调 (他后来正是恃勇轻进而被乱箭射死的),而且使“失街亭”这一情节成为诸葛亮与司马懿这两大军事家斗智的前奏,在《三国演义》的整个情节链条中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小说第95回一开头,写司马懿奔袭孟达成功后,奉魏主曹睿之命,率领二十万大军抵御蜀军。他综观全局,决定避开祁山蜀军主力,直取控扼汉中咽喉的街亭,其如意算盘是: “(诸葛) 亮若知吾断其街亭要路,绝其粮道,则陇西一境,不能安守,必然连夜奔回汉中去也。彼若回动,吾提兵于小路击之,可得全胜;若不归时,吾却将诸处小路,尽皆垒断,俱以兵守之。一月无粮,蜀兵皆饿死,亮必被吾擒矣。”这一招,极富韬略,十分凶狠。而当诸葛亮得知司马懿领兵出关时,也立即判定:“今司马懿出关,必取街亭,断吾咽喉之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样,小小的街亭一下子就成了蜀、魏两军争夺的焦点,成了读者关注的中心。
街亭的得失如此重要,守将的选择便成了关键问题。当诸葛亮询问“谁敢引兵去守街亭”时,参军马谡自告奋勇,应声而出。这时,作者特意安排了诸葛亮与马谡的一番对话。首先,诸葛亮强调街亭直接关系到北伐成败和蜀军安危。“倘街亭有失,吾大军皆休矣”;并指出街亭“守之极难”。而马谡却满不在乎,说什么:“某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岂一街亭不能守耶?”其次,诸葛亮郑重提醒马谡: “司马懿非等闲之辈,更有先锋张郃,乃魏之名将,恐汝不能敌之。”马谡却不把强敌放在眼里,声称:“休道司马懿、张郃,便是曹睿亲来,有何惧哉!”再次,诸葛亮以“军中无戏言”来告诫马谡,马谡却仍然头脑发胀,以“愿立军令状”来担保必胜。这番话,既表现了诸葛亮处事审慎、思虑周详的性格,又突出了马谡骄傲自大、轻敌疏狂的形象。
由于马谡过去曾出过一些好主意,赢得了诸葛亮的器重,这次又自信必胜,诸葛亮便把镇守街亭的重任交给了他,并拨“平生谨慎”的王平相助,又谆谆叮嘱了三点:其一,“下寨必当要道之处,使贼兵急切不能偷过”。这是守卫街亭的基本部署。其二,“安营既毕,便画四至八道地理形状图本来我看”。这是防止部署错误的保险措施。其三,“凡事商议停当而行,不可轻易”。这是要求王平尽到辅佐匡救之责。这三点如果都能做到,守住街亭应该是做得到的。
马谡、王平领兵去后,诸葛亮犹恐有失,又命高翔屯兵列柳城以为救援,命魏延驻扎街亭之后以为策应。这层层设防、前呼后应的布置,便是诸葛亮有关街亭之战的全部“节度”,进一步表现了他谨慎周密的性格。
可叹的是,骄矜自用的马谡却完全违背了诸葛亮的“节度”。他一到街亭便讥笑诸葛亮“多心”,认为魏军不会来。接着,他又撇开诸葛亮“下寨必当要道之处”的指示,硬要扎营于山上。王平再三劝告,指出魏军若包围蜀寨,断绝汲水之道,蜀军将不战自乱,他却固执己见,甚至用“丞相诸事尚问于我”之类大话压人。王平苦谏无效,只好分走五千兵到山西下寨。马谡如此自行其是,目空一切,这就决定了他丢失街亭、兵败被斩的结局。
接着,作者笔锋一转,再写魏军的行动。司马懿率大军到达街亭附近后,闻报街亭有蜀军把守,先是惊叹诸葛亮得机在先:“诸葛亮真乃神人,吾不如也!”继而听说马谡屯兵于山上,顿时“大喜曰:‘若兵果在山上,乃天使吾成功矣!’”由“叹”到“喜”,从反面印证了诸葛亮部署之正确,马谡“违亮节度”之错误,再一次预示街亭必定失守。
当街亭之战正式打响后,情节发展骤然加快。司马懿严密布置,分三步而行:之一步,将蜀寨团团包围,断其汲水道路,蜀军冲击不动,只好缩回寨中,因无水无食,不战自乱,纷纷下山投降。第二步,下令沿山放火,使得蜀兵愈乱,无法立足。第三步,待马谡率领残兵奔逃时,不作正面阻击,而在背后掩杀。就这样,在短短的一天中,魏军以逸待劳,稳操胜券;而马谡则被动挨打,一败涂地。以后,尽管王平、魏延、高翔奋力拼杀,几番争夺,使情节一波三折,几起几落,但毕竟只是 *** 之后的余波,无法挽回马谡铸成的大错,街亭终于失守了!
街亭之失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正如毛宗岗在第95 *** 评中所说的:“街亭失而几使孔明无退足之处矣。……于是南安不得不弃,安定不得不捐,天水不得不委,箕谷之兵不得不撤,西城之饷不得不收。遂使向之擒夏侯、斩崔谅、杀杨陵、取上邦、袭冀县、骂王朗、破曹真者,其功都付之乌有。悲夫!”总之,它使诸葛亮首次北伐的成果毁于一旦,整个形势发生逆转,蜀军除了撤退之外,已别无他途。
“失街亭”这一篇章,着重突出了马谡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的艺术形象。尽管他饱读兵书,把兵法条文背得滚瓜烂熟,什么“凭高视下,势如破竹”,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似乎头头是道,然而,和战国时期葬送赵国四十几万大军的赵括一样,他只是精于纸上谈兵,实际上对兵法体系并未融会贯通,不会因地制宜,因时变化,只会死搬教条,事到临头,束手无策。这是他遭到惨败的根本原因。毛宗岗对此也有比较恰当的评论:“马谡之所以败者,因熟记兵法之成语于胸中,不过曰‘置之死地而后生’耳,不过曰‘凭高视下,势如破竹’耳。孰知坐论则是,起行则非;读书虽多,致用则误,岂不重可叹哉! 故善用人者不以言,善用兵者不在书。” (同上) 其次,马谡刚愎自用,狂妄自大,既不执行诸葛亮的指示,又不听从王平的劝告,怎不自取其败?
不过,应该看到,马谡也并非纯粹的庸才。当诸葛亮南征时,他提出“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方针,深得诸葛亮的赞许;诸葛亮出兵北伐之前,他又献反间计,使魏主曹睿差一点杀了司马懿。这说明他确有一些谋略。但是,好参谋并不等于好将帅,出谋献策之才与临机决断之才并非一码事。马谡缺乏自知之明,轻率请战,而又违背诸葛亮的部署,结果昨是今非,身首异处,实在可悲。而以诸葛亮之明,竟也一时见不及此,付之以重任,也令人惋惜。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之后,上表请求自贬三等,自然是严以律己的表现,但也是事出有因的。后人读到这一篇章,怎能不深长思之!
在这一篇章中,诸葛亮的小心谨慎、部署周密,司马懿的老谋深算、阴狠沉着都得到了鲜明的表现。尽管街亭之战表现为司马懿打败马谡,实际上已是司马懿与诸葛亮斗智的先声。这两位精通韬略的主帅,都可谓知己知彼;司马懿之谋,诸葛亮每每洞若观火;诸葛亮之计,司马懿也大都能够猜中,真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作者既不回避蜀军“失街亭”这一历史事实,又通过马谡的行动和司马懿的言辞,巧妙地暗示读者:街亭之失,完全是马谡“违亮节度”的结果;司马懿虽然获胜,但实属侥幸,其计已在诸葛亮意料之中。这样,就为随之而来的“空城计”作了很好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