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和能力都出了问题”：日本海军二战前的反潜战略和技术

本文摘自[英]戴维C. 埃文斯，谢思远译《日本海军：战略、战术和科技 1887—1941》

正如第十一章所断言的那样，这个后勤—海军双重问题的任何一个方面都不比油轮吨位及其保护措施更重要，但似乎只有少数日本海军军官解决过这些问题。如果大井笃（Ōi Atsushi）的回忆录是准确的，那么他就是其中之一。在1939 年秋，当时还是一名少佐和情报部普通工作人员的大井研究了战争开始时英国海军恢复的护航体系。然而，他缺乏影响力，无法将自己的热情转化为具体措施。两年后，在一次非正式会议上，包括大井在内的几位中层军官和几位民间石油专家开会讨论了日本获取荷属东印度群岛石油的问题。大井争辩说，问题不是把油从荷属东印度弄出来，而是把它运回日本。大井指出了英美远洋潜艇的威胁，并特别提到军令部和海军省对应对这种潜在危险的护航队的盲目自信。大井的观点引发了一场广泛的讨论，讨论的内容包括：能够定期将东印度石油运回日本的油轮数量，需要多大的海军力量才能满足对此类船舶进行护航的需求，以及敌人潜艇对油轮造成的预计损失。然而，由于缺乏一个官方论坛，与会者所表达的观点和关切从未达到能够左右高层政策的效果。因此，在开战前一个月，当天皇质问海军大将永野，“日本是否有能力冒着以澳大利亚为基地的飞机和潜艇的攻击而不受阻碍地获取和运输石油”，以及海军会采取什么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时，永野的自满情绪仍然没有动摇。

鉴于日本海军普遍忽视对商船进行保护，因此太平洋战争前夕，日本海军在部队编制、舰艇、武器、战术和训练方面几乎没有什么能用于应付护航和反潜战任务也就不足为奇了。首先，海军高级指挥机关内部没有任何机构专门负责这些任务的规划。这种职责存在，但只是某个人负责的事务，而且不是他唯一的责任。在军令部作战部的第二课（负责防务计划，远不如之一课光荣，之一课里有10 人负责联合舰队令人头晕目眩的作战计划），3—4 名军官负责各种各样的计划制订任务，包括制订“后方”防务的计划。这最后一项任务是一名军官的责任，被认为特别包含了商船保护任务。1941 年，随着战争迫在眉睫，后方区域的防务被指派给2 名参谋军官。但其中只有一人负责商船保护，而且他直到同年10 月都在兼任天皇的助手。

捉泽级海防舰

护卫舰和反潜战的实际指挥被指派给了负责日本海岸防卫的海军军区（镇守府）。军区参谋人员不仅没有多少资源来完成这项相当重要的任务，甚至对它知之不多，而且按照先例和他们自己的意愿，他们更关心满足联合舰队的战术和后勤需求。因而在太平洋战争之前，日本海军没有负责商船保护的主要部队，直到战争爆发4 个月之后，这样的部队才建立起来。即使在这时，负责商船保护的部队的质量和数量也完全不能胜任手头的任务，联合舰队司令部对不得不抽调驱逐舰和其他舰队作战单位进行护航感到恼火。这种情况只有到1943年一支成熟的护航部队建立后才发生改变。

日本海军对海运保护的不重视，从正在建造的用于执行该任务的舰艇数量上就可见一斑。在《伦敦条约》签订之前，日本海军曾短暂地考虑过建立一支规模可观的专门用于保护商船的舰艇部队，但是出于预算上的考虑，放弃了该计划。对护航舰船的短暂兴趣所产生的一点可怜巴巴的成果便是日本建造了4 艘原本被设计用于在千岛群岛附近执行日本渔业保护和渔业安全任务的海防舰。“占守”级（Shimushu class）的4 艘海防舰是在“丸一”和“丸二”计划中被提出来的，最终在“丸三”计划中获得批准。当时日本海军得出结论，这些海防舰可以发挥通用护卫舰的作用，能够执行若干沿海防御任务，包括布雷、扫雷和反潜巡逻。但是日本海军给予商船保护的低优先级不仅体现在该型海防舰最初只开工建造了不超过4 艘，而且体现在它的排水量从原计划的1200 吨减少到了实际的860 吨。海防舰数量被削减是因为本来用于建造它们的一部分资金被用来支付“大和”号和“武藏”号的建造费用。“占守”级海防舰是日本海军中最接近于英美护航驱逐舰的舰艇。由于对“占守”级足够满意，日本海军又订购了14 艘“占守”级改进型海防舰——“择捉”级（Etorofu class），但由于日本海军建造标准严格，它们的建造时间太长，太平洋战争爆发时没有一艘完工。这些海防舰设计优良，建造得也很坚固，能够承受北太平洋的巨大压力。但它们武备平庸，深水炸弹少（都不能向前抛），速度不到20 节（略低于美国舰队潜艇的平均水面速度），这些缺点使它们作为反潜舰艇来说不太理想。最后，日军海防舰建造工作最严重的失败是建造的数量不足。

示意图12-1. “占守”号海防舰

除了建造海防舰，日本海军下令建造了一些可以用作护卫舰的舰只［尽管建造它们是出于其他的目的，比如“冲岛”号（Okinoshima）布雷巡洋舰］。此外，日本海军改装了几艘鱼雷艇和较老的驱逐舰用于护航工作。从1931 年开始，它还订购了一些平均排水量为250 吨的猎潜艇，它们搭载2 门40 毫米高射炮和36 枚深水炸弹。最后，日本海军将大约75 艘平均排水量为130 吨的辅助猎潜艇编入现役。但辅助猎潜艇只适合港口和沿海巡逻，因为它们11 节的速度、薄弱的武装和低干舷使它们无法达到日本海军的预期目的。驱逐舰当然是实施护航和反潜战的最强大战舰，但是日本海军定下的优先目标使它自己不愿意派舰队作战单位去执行这些任务。无论如何，被指派执行护航任务的舰艇的数量完全不足以保卫日本的航运。

不仅这些舰艇的数量完全不足以执行它们被指派的任务，而且它们的武器装备在执行这些任务时基本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们没有装备前抛式反潜武器，而且他们的主炮通常不如敌人潜艇更大的甲板炮。由于错误的情报低估了美国潜艇的更大下潜深度，他们的深水炸弹往往设置过浅。

陈列在美国华盛顿海军造船厂的日制Y型深弹发射炮

在水下探测方面，除了之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刚发展起来的技术（其中大部分都是从英国和德国获得的）外，日本海军并没有取得多大进展。它在1920 年进行了水听器的研究，1930 年已经进口了美国的MV 型水听器，并据此研发出了自己的水听器——九三式和零式水听器。前者是整个太平洋战争中日本海军的标准水下探测设备，尽管它的探测范围有限，只有1000 码。在声波测距的领域内，日本人在战争爆发时取得了一些进展：大约20 艘驱逐舰配备了九三式声呐。日军声呐的发展贯穿了整场战争，但该项目进展缓慢，而且日本的设备仍然处于初级阶段。

通过拦截潜艇的无线电通信来探测潜艇很有前景。自20 世纪30 年代初以来，日本海军就有通过无线电拦截追踪美国海军演习的经验。然而，缓慢的方位核对使得日本海军原本高效的高频无线电测向（HF/DF）系统，对于太平洋战争中护航和反潜作战所要求的那种快速反应来说几乎毫无用处。

总而言之，日本海军在应对商船保护或反潜战时，在观念、条令、训练、舰艇和装备方面都准备不充分。记载日本海军战时海上护航行动的官方历史概括了日本海军反潜护航战失败的原因。首先，日本海军没有预见到战争的长期性，也没有预见到战争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对广大地区海上运输的保护。第二，日本海军执着于水面决战，使其武备、战备和训练都朝着单一化的方向发展，而忽视了摧毁一个国家的商船也可以产生决定性意义的可能。第三，英国和美国在伦敦海军会议上主张限制潜艇，这给日本海军留下了潜艇是美国海军兵力结构薄弱环节的印象。这导致日本人得出了一个致命的结论，即美国潜艇对日本发动攻势的可能性很小。最后，护航和反潜战的防御性特点以及它们所要求执行的令人厌烦的重复性任务，使它们在传统上认为进攻是更好的防御的海军中受到了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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