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少年时期的记账实践
作者:葛长银 贺健平(北京)
我国民间传统对孩童的启蒙教育,除了读书识字外,还有习练珠算、学习算账。少年 *** 也不例外,他从小在韶山南岸私塾接受儒家“之乎者也”教育,同时也按父亲的要求和指点学习珠算,并记录家庭会计账簿长达8年之久。所以,家庭会计是少年 *** 在亲身实践中接受的之一门知识,也构筑了他庞大知识系统的基座,塑造了他理性的数学思维。
*** 刚识了几个字就为父亲记账
1936年秋, *** 在保安窑洞接受斯诺采访时,曾说起小时候的记账经历:“我刚识了几个字,父亲就让我开始给家里记账。他要我学珠算。既然我父亲坚持,我就在晚上记起账来。他是一个严格的监工,看不得我闲着;如果没有账要记,就叫我去做农活。”这段经历被斯诺如实写入了《西行漫记》,成为 *** 记账实践活动的最早文献记载,以后的文献资料皆以此为准。如《 *** 年谱》采纳了这个文献并明确了具体的记账年龄:“1902年,9岁,春,从唐家圫外祖父家回韶山,入南岸下屋场私塾读书,启蒙教师邹春培。……在学了一些字以后,父亲便要他学习珠算,并给家里记账。”
*** 的父亲毛顺生当过湘军,退伍后,不仅把省吃俭用积攒的军饷带了回来,还把在外的见识带回了韶山冲。他不甘心继续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耕种生活,为了家人更好的生计,开始从事稻米生意。由于头脑精明,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好。毛顺生送 *** 上学,主要目的是让儿子识几个字,能打算盘会记账,将来好继承家业。所以, *** 刚上了几天私塾,毛顺生就迫不及待地手把手教儿子打算盘并记账了。
*** 少年时代读过的算术教科书和使用过的砚台
我国民间传统的算术启蒙教育大多是从饭桌上拿根筷子学认数开始的。待孩童识数之后,民间的算术强化教育就是打算盘、记账, *** 的记账实践活动就属此类。这类教育并不见诸课堂,也就较少被记录,以至于 *** 青少年时期的记账实践活动容易被忽略。好在斯诺的《西行漫记》多处记述了 *** 的记账实践活动,后来的一些文献也有过记载,让我们可以略窥一二。
韶山 *** 纪念馆编著的《 *** 生活档案》是一本研究 *** 的基础文献,有多处提及 *** 与记账活动相关的史实。其中有这么一个场景描述:
毛顺生吐了几口烟,把烟灰敲在地上,转头对 *** 说:“伢子,你该上学了,一两天后就去,听见没有?”
*** 喜出望外:“听见了。”他没有笑出来,但脸上已经充满开心的笑意:“爸爸,我要到哪一家去念书?”
“南岸私塾。去了就要听先生的话,记住,不能顶嘴。”毛顺生见儿子满心欢喜,也禁不住心乐,但他说话的声调还是很严厉。
母亲走了过来。她笑道:“好好读书识字,将来爸爸算账也就有帮手了。”
这段描述再现了 *** 初上学堂的“决策”场景,并通过母亲的话把父亲“决策”的目的表达出来:读书识字,将来帮父亲记账。这无论是从农村传统的育儿观念,还是从当时毛顺生所经营的富裕家业来看,都顺理成章。
*** 开蒙的韶山南岸私塾旧址
该书还记载“ *** 在15岁以前的生活,是学生兼小长工或小长工兼学生,同时,他还替父亲管理账务”。毛顺生为了让孩子们尽快成为好帮手,用师傅带徒弟的方式传授家庭会计的记账理论、技能和经营本领:“他(毛顺生)还亲自教孩子们记账,训练他们双手打算盘的本领,告诉他们如何经商,使他们个个都成为精打细算的好角色。” *** 本人对这些记账活动也有证言。1959年6月26日, *** 阔别故乡韶山32年后,再次走进自己的家门。在横屋里,他指了指小阁楼:“我小时候白天劳动,晚上就在那里看书或记账。”
注重书本,忽略实践,是传统教育的一个通病。因此,史料中对 *** 少年时期的记账实践活动及其对数学思维的塑造,也因此记载甚少,但这些“只言片语”都指向一个事实:从1902年至1910年, *** 在家庭会计账簿上,结结实实地修炼了8年的记账功夫,是名副其实的“童子功”。
1910年秋,17岁的 *** 考入湘乡县立高等小学堂。临行之前,他改写了日本僧侣月性的一首言志诗,夹在父亲每天必看的账簿里:“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那时父亲每天都要看账,检查 *** 的“家庭作业”。这种比内部审计还要严厉的监督,也是促进 *** 夯实记账功夫的一种有效手段。
1913年,在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求学时的 ***
从1910年离开韶山冲,到1936年接受斯诺采访,这26年间, *** 历经了生活颠簸、战火洗礼和万里长征,却依然能准确无误地“晒出”自己家当年账本上的数据,足见他“童子功”的深厚。他清晰地告诉斯诺:“这时我家有15亩田地,成了中农,靠此每年可以收60担谷。一家5口一年共吃35担——即每人7担左右——这样每年还有25担剩余。我的父亲利用这些剩余,又积蓄了一点资本,后来又买了7亩地,这样我家就有‘富’农的地位了。那时候我家每年可以收84担谷。当我10岁家中只有15亩地的时候,一家5口人是:我父亲、母亲、祖父、弟弟和我。我们又买了7亩地后,祖父去世了,但又添了一个弟弟。可是我们每年仍然有49担谷的剩余,我的父亲就靠此渐渐富裕起来。”如果没有8年积累的记账功夫,没有把账目“刻”在脑子里,时隔烽火连天的26年,是很难准确地说出这些数据的。
《西行漫记》里还记载了 *** 对一些数据的精确记忆,比如:“老头儿继续‘聚财’,这笔财产在那个小村子里已被认为是笔大财了。他不再买进土地,但他典进了许多别人的地。他的资本增加到了两三千元。”再如:“我随表兄到那所学堂去报了名……我缴纳1400个铜元,作为5个月的膳宿费和学杂费。”又如:“我的军饷是每月7元,不过,这比我现在在红军所得的要多。在这7元之中,我每月伙食费用去2元,还得花钱买水。士兵用水必须到城外去挑,但我是一个学生,不屑挑水,只好向挑夫买水。剩下的饷银,我都用在订报纸上,贪读不厌。”他还算出过“总账”:“我在长沙师范学校的几年,总共只用了160块钱——里面包括我许多次的报名费!在这笔钱里,想必有三分之一花在报纸上,因为订阅费是每月1元。”时隔一二十年,能摆出这些准确数字,充分验证了 *** 非凡的数字记忆能力。
青少年 *** 所记账簿的“样子”
*** 青少年时期记录8年的家庭账簿,属于民间会计中比较传统的“流水账”。这种逐日或逐笔记录家庭日常事务及其收支情况的账簿,会以简单的事项和翔实的数字记载账簿之家的大量历史信息,因此成为研究记账人及其家庭生活的重要文献。
但 *** 亲手记录的家庭账簿已无从寻觅。1927年他率领秋收起义的部队上了井冈山后,韶山就笼罩在 *** 的高压政策之下。族人为了避免反动派的迫害,将 *** 青少年时代读过的书籍、记的笔记等许多东西,拎到山里付之一炬。这一把火,几乎抹去了 *** 在韶山的生活“痕迹”,也烧掉了很多珍贵的历史文物。
好在一本完整的毛家账簿,即《清抵簿》还被保留着,得以让后人看到 *** 记录的家庭账簿的“样子”。
《清抵簿》的封面右侧写有“义顺堂”三字,中间写有年份“民国拾叁年”。“义顺堂”是 *** 父亲毛顺生的堂名,“民国拾叁年”即1924年,此时毛家兄弟都已走上革命道路,家产也依据 *** “别人欠的不要、欠别人的要还”原则,做了部分清理。据《 *** 家一本90多年前的老账簿》一文记载:“ *** 1921年动员弟妹外出干革命以后,他韶山老家的家产其实还存在。”剩余的家产交由族人共同管理,《清抵簿》也是由族人共同记录的。但从这个内含“清算抵偿”意思的账簿名称来看,毛家在韶山的家业已进入了“清算”时期。“清”就是清算的意思,“抵”就是抵账或偿还的意思,也应是根据 *** “欠别人的要还”原则,加在账簿名称里的。
《清抵簿》封面
在《清抵簿》的记载中,有很多笔用于革命活动方面的支出。比如1924年上半年的28笔支付条目中,有“付文化书社花边叁佰元”“付织布厂花边贰佰元”“付咏芝室洋捌元”,这3笔支出占上半年所列开支的75%。
文化书社是1920年 *** 和易礼容、彭璜等一起创办的经营实体,旨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和新文化,为湖南建党作出过重大贡献。织布厂也是 *** 1921年所办,经营定位是安置革命者及其家属就业,并为革命活动赚取经费。 *** 的字原为咏芝,后改润芝、润之,“咏芝室”即“咏芝的家室”,指的是 *** 的妻子杨开慧,这也是当地对媳妇的称谓。1922年, *** 建立了 *** 湘区委员会,任区委书记,杨开慧当时负责党委的机要和交通联络工作,是 *** 革命工作的得力助手。
几百大洋在当时是笔巨款,75%的占比也足以证实 *** 动用家产支持革命事业的力度。
此外,《清抵簿》中还记录了如下账项:
入南岸山叁拾元正
入王淑兰借叁拾贰元五角正
付文八舅丧情壹元正
付碧居息谷壹石正
付周母来家共用贰元正
付送信数次共五勺正
付艮息谷五石八斗三升
付月迪淑兰月息谷壹拾壹石
很明显,毛家账簿采用的是“入付”记账法。“入”表示收入或进账,“付”表示支出或出账,具有直观又通俗易懂的家庭会计记录特点。这种“事项 金额”的记账风格在 *** 后来的调查报告中多有体现。他撰写的之一篇农村调查报告《中国佃农生活举例》就用了这种“入付笔法”。
《清抵簿》内页
*** 1910年走出韶山冲,并将家庭记账工作完全交接给14岁的弟弟毛泽民,距1924年族人记录的这本账簿只有14年的时间,在这14年内,除了内容会发生变化,记账原理和记录 *** 一般不会发生改变。由此推断,《清抵簿》就是当年 *** 所记家庭账簿的“样子”。
(选编自《党史纵览》2024年之一期,略有改动)
责编:章雨舟
校对:吴玫 孔晓莉
审核:董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