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分裂、税收公地悲剧与犹太人受迫害：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证据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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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流散后散居各地的犹太人在不同年代被迫迁移示意图
黑死病时期，在神圣罗马帝国的部分城市如美因兹、斯特拉斯堡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被活活烧死。但是在该国其他地区，暴力屠杀犹太人则很少发生。本文旨在探讨这一历史现象背后的制度因素。许多制度经济学的学者曾指出，多中心化的政治制度更有利于推进法治建设、更好地约束 *** 的权力。Finley和Koyama（2018）则通过研究神圣罗马帝国屠杀犹太人的案例表明，政治分裂使犹太人遭受了严重迫害，不利于形成能够保护少数人权利的制度。
神圣罗马帝国政治权力是高度分裂的，在部分地区帝国皇帝具有绝对权威，而另外一些地区的政治权力则被基督教主教（或大主教）、自由城市等挑战。如由基督主教管辖的地区，基督主教可以在当地事务上争夺皇帝的权力。图1显示了该时期帝国不同地区犹太人遭受迫害的强度分布（根据“幸免”、“被驱逐”、“遭受较少暴力”、“遭受杀戮”和“完全灭绝”对迫害强度从1至5进行评分），从中可见迫害强度较低的地区多为皇帝直接管辖的地区，迫害强度较高的地区则多由基督主教或竞争权力管辖，皇权在这些地区较弱。
图1 黑死病期间神圣罗马帝国屠杀犹太人强度分布
图2 神圣罗马皇帝直接管辖区域（黑色或灰色部分）
作者首先从理论上分析了犹太人在帝国不同地区遭受迫害强度不同的原因，提出了多中心政治权力导致税收公地假说。12-13世纪，欧洲兴起商业革命，增加了市场对信贷的需求。法律规定，犹太人可以公开放贷，基督徒不可以，并且只有皇帝拥有向放贷行为征税的绝对权力，因此皇帝有充分的动机保护犹太人免受迫害。
但是，基督主教与皇帝之间存在权力斗争，基督主教想要夺取对自己所控制地区内的犹太人的征税权。因此，皇帝在主教管辖地区内的征税权被削弱，保护犹太人免受迫害的动机也就被削弱。在主教管辖地区内，皇帝或主教均无法保证从犹太人放贷中获得稳定的税源。因此，这些地区的犹太人在伴随着黑死病爆发的反犹太主义浪潮中就更容易受到暴力迫害。
接着，为了验证这一假设，作者建立了回归模型进行实证分析。模型中，因变量是受迫害强度，自变量为政治分裂程度。受迫害强度从弱到强赋值为1至5，政治分裂程度为哑变量，若样本地区由皇帝直接管辖则赋值为0，若样本地区由基督主教（或大主教）管辖、或样本地区为自由城市则赋值为1。此外，模型中还控制了一系列可能影响迫害强度的地理、政治和经济变量，如描述犹太群体聚居地是否位于偏僻地区，如果聚居地更接近通航河流，则犹太人更容易被接近，因此更容易被迫害。作者还控制了犹太聚居地是否有繁荣的贸易（贸易繁荣则税源丰富）、是否有强大的反犹太文化传统、是否受到了严重的黑死病影响等因素。
结果表明，样本地区位于自由城市、由大主教和主教管辖时，犹太人受迫害的强度都正向显著增加。如大主教管辖地区的迫害强度显著增加1.563个单位，即使增加控制变量后，迫害强度也增加了1.156个单位。这与作者的假说一致，即政治权力分裂加剧了犹太人在主教管辖地区内的迫害强度。
图3 皇帝直接管辖社区与权力受挑战社区的犹太人受迫害强度差别
除了政治权力的分裂外，还可能有其他因素对犹太人的受迫害强度产生影响，作者逐一控制这些因素进行回归分析。之一，迫害是否因犹太人的财富所致；第二，迫害是否因各地区不同的政治制度所致；第三，迫害是否因犹太民族的经济功能被其他民族取代所致；第四，迫害是否因基督教徒将犹太人视为异教徒所致；第五，迫害是否因宗教狂热分子的暴力行为所致。
经过验证，这些因素均没有显著影响犹太人受迫害强度的变化。此外，作者还通过改变回归分析 *** 、改变受迫害强度的衡量 *** 、改变样本搜集 *** 和将样本地区随机化等 *** 进行其他的稳健性检验。检验结果均表明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
本文得出的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意义。之一，有利于解释历史上的犹太人迁徙事件。在黑死病时期的大屠杀发生之后，东欧的许多城市经济增长迅速，这是由于大量犹太人离开德国（神圣罗马帝国）迁徙至波兰和东欧，直到17世纪才返回。正是由于这一时期神圣罗马帝国政治权力的分裂，使得犹太人遭受迫害，引发犹太人东迁，推动了东欧的经济发展。
第二，有利于解释欧洲的法治化过程。不同于神圣罗马帝国，中世纪的西欧国家如英格兰、法国等都建立了制度统一的君主制，这些国家后期都发展成为强大的法治国家。而神圣罗马帝国由于政治分裂，法治进程始终停滞不前，这极大地影响了后来欧洲各国的法治变化。
第三，有利于启示我们采用什么样的政治制度可以使少数民族或少数宗教群体免受暴力迫害。当今世界许多少数民族和宗教群体仍容易受到暴力威胁。本研究表明，在缺少法治的情况下，少数群体在相对集权的管辖下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