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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九回(上篇):包容量一诺义周贫 矍铄翁九秩双生子

诗词文献3年前 (2022-04-06)170

今天历史网小编要跟大家分享的《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九回(上篇)的小说内容。这是文康所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揭露了封建官场吏治的腐朽,道尽科举文化的丑态,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写实侠义小说。小说语言生动幽默,绘声绘色,问世以来一直为人们所称道。

这回书接演上回,话表安老爷叫华忠把那个改装的道士带进来,正要认认这人是谁,问问他的来意,不想他进门,就是一躬起来,开口就叫了声 水心先生 ,接着便说: 可还认识我这当日座上笙歌、今日沿街鼓板的道人么? 老爷听了,不胜诧异,这才站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从前在南河作知县时候受过知遇的那位老恩宪、前任河台谈尔音。老爷断想不到此时忽然和他恁地相逢,仓卒间倒觉举措不安。忙着先让程相公回避过了,自己料是一时换不及衣服,只换了顶帽子,转身说: 卑职安学海断想不到此地得见宪台,方才蓦遇,既昧于瞻拜,今蒙降临,又不及迎接,且惶且愧!但是草莽之间,不可废礼,请宪台上坐,容卑职参谒! 把个谈尔音慌了,上前扶住说道: 水心先生,我谈尔音具有人心,苟非到万难,万不敢腼颜来见。我先生要一定这等称谓,这等仪节,使我益发无地自容,叫我这一肚皮的话,怎得说出口呢? 安老爷看了他那愧汗不堪的神情,倒觉不好过于拘礼,还朝上打了三躬才和他分宾主坐下。此时上街去的家人们也都回来了,倒上茶来,安老爷又亲自送茶,依然是宪台长,大人短。华忠站在旁边,听了半日,才知道这东西,原来就是把我们老爷坑苦了的那个谈尔音。待要得罪他两句,又碍着主人,只气了他个磨掌搓拳,直眉瞪眼。安老爷却只蔼然和气的问他道: 宪台是几时蒙恩赐环的?竟不知怎的,既不进京,又不回籍,却只逗留在此。更不敢动问,方才在天齐庙相遇,怎的又装扮成那等个行藏,却是为何? 那谈尔音见问,未曾开口,眼中落泪,一面摆手,一面摇头,说道: 先生这话,一言难尽。我自从那年获罪,发往军台,原想着河工上还有几个着实受过我些好处的旧日属员,打算叫他们帮助几千金,交了台费,便好还乡。不想这班人不肯也罢,连回话都没得一句。难得接到他一封回信,又无非告苦说穷,那言语文字之间,还带些笑骂。因此没法,在台站上一住三年,才得效力年满回来,便想在京官同乡道里打个把式。那知我们那班同乡更狠,算起来这些人,平日也不知用过我多少别敬节仪,如今见我这等回来,他们竟自闭门不纳,还道我不是安分之徒,竟大家鸣鼓而攻起来。没奈何只得奔到此地,投奔一个州吏目,正是我的妻舅,叫作蔡锡江。不想他这等一个小小官儿,也竟会被上司访着他帷薄不修,又参回去了。把我闪得来进退两难。幸得我们绍兴府山 *** 上,多有些会唱道情的,我还记得那腔调,也随口编了两句,就弄了副渔鼓简板,每日胡乱唱来糊口。又怕被人看见我的行藏,所以才把些粉墨遮了我这张羞脸。作梦也想不到今日在此遇见你这水心先生,竟慨然助了我五两银子,所以特地到门拜谢。 说罢,站起来又打了一躬。

安老爷此时,正在后悔自己方才在庙上不合一时粗心,不曾认出他那个假面目来,无端的给了他几两银子,倒象特地去渎亵他一般。如今听他这等说法,果然是把自己无心犒赏认作了有意酬恩,一时越发不安,连忙说道: 大人你怎的倒这等说! 说着,正要往下辩白这个原故,那谈尔音不等老爷说完,接过来说道: 先生你才叫作怎的倒这等说!你可晓得,你我同在南河,我作寿时节,你送我那五十金的公份,那时只因我看了各官除了公份之外,都另有份厚礼,独先生你只单单的送了那公份五十金,我不合一时动了个小人之见,就几乎弄得你家破人亡。今日狭路相逢,我正愁你要在众人面前大大的出我一场丑。不料你不念旧恶也罢了,又慨然赠我五两银子。可晓得我谈尔音,当年看了银五十两,轻如草芥;今日得着这五两,便重似泰山,你叫我怎的不要感激,不要这样说法。只是我方才那番卖唱乞食的行径,真真叫作无可奈何,只得如此,还要求老先生函盖包荒。此后见了我们河工上那班旧日的朋友,切切不要提起才好! 安老爷原是憋着一肚子话,竭力辩白自己方才如果认出是他来,断不肯那样亵渎他。而他是算认定了,难得老爷认得出是他来,还肯这样怜惜他,两下的越说越不得明白。

《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九回(上篇):包容量一诺义周贫 矍铄翁九秩双生子

他越发提起前情,直言不讳,一味自怨自悔。老爷是位仁慈不过的,便觉得这人尚有三分义气,早动了一片不忍人之心,一时又替他脸上下不来,又觉自己心上过不去,待要宽慰劝勉他一番,便道: 大人休如此说,贫乃士之常,不足为累。

便是市上吹箫、街头鼓板这些事,古人中如芦中人等辈,也都作过,不过今日圣明在上,非其时耳。依学海鄙见,还是早办一条归路,回到家乡,先图个骨肉团聚,一面藏器待时,或者圣恩高厚,想起来还有东山再起之日,也未可知。 他又摆手说道: 先生这话说得远了。实不相瞒,我谈尔音此时,只住在对门一个小车子店里。一日两餐,还没处打算哪!只这两件衣裳,还是托店主人赁来的。

就方才穿戴的那道衣道笠儿,也是和天齐庙里一个道人借的,他还定要用我五十大钱的酒钱。你看人情这等艰难,叫我一向从那里办条归路起?如今是好了,有了水心先生你这五两头,已经有得一半陶成,怎的再得有这等五两头,我便打算搭了我们绍兴回空的粮船回去。只是那里还想再作出这样第二个春梦? 老爷这才明白,他是还短几两银子,说不出口,不禁低头,叹息了一声,默然不语,便让他吃茶。要论安老爷素日的为人,此刻的光景,既不是拿不出这几两银子,又不是舍不得这几两银子。要讲急人之急,正该或多或少,叫家人立刻拿出银子来,当面给了他,打发他走,何等爽快!怎的又默然不语呢?原来老爷正为此时自己和他是一穷一通,一贵一贱,翻了个局面。

待说斟酌个可以与、可以无与吧,倒象为了淮安被参的前情,近于使骄且吝;待说博施济众吧,只这等随便拿出几两银子来给他,不但不是个富而好礼的道理,越发显得方才庙上给他那几两银子,是有意打趣他了。一时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天理人情。只端了碗茶,一面陪着那个谈尔音,一面三回九转的心里盘算。一直等到客都把茶碗放下了,老爷还捧着个碗,在那里盘算呢!谈尔音看那神情,料是没指望了,不好久坐,谈了两句散话,也就告辞。老爷便放下茶碗,一直送他出了店门,还等他走了几步,然后才回身进来坐下。

思索了半天,他便叫梁材、华忠两个来,吩咐道: 你们看看,有太太给我带上的几百银子,在那一个箱子里,给我拿出来。 此刻程相公也在跟前,便道: 老伯,我那五两头不忙,那是老人家要买阿胶用的,等到了山东,再把我不迟。 老爷摇摇头道: 不是。 梁材也回说: 老爷要使银子,外头有留下来五十两,没用完呢! 老爷道: 你替我拿来就是了。 两个听了,便叫了打杂儿的,帮着到行李车上松绳解扣,把箱子抬进,忙着解夹板,拆包袱,找钥匙,开锁头。老爷看了看,那箱子里装着是五百银子,便吩咐梁材向店家借个天平,要出二百四十两来,分作三包。又叫叶通写三个馈赆的签子,按包贴上。再现买黑皮子手版来,要恭楷写着旧属安学海一行字。又叫腾个拜匣,预备装银子。又叫打开包袱,把行装袍褂拿出来换上。华忠见老爷这光景,象是要去拜客,便请示老爷道:到那里去?还是车去马去?派谁跟了去? 老爷见他那脸上不大平静,恐怕误事,便要招惹,他只说: 一概不用,你只叫个打杂儿的跟着,我要亲身把这银子送给那个谈大人去。 原来华忠方才问的时候,就早猜出老爷这着儿来了,只不敢冒失。如今见老爷不但帮他银子,还要亲身送去,只气得他也顾不得什么叫作规矩,便直言奉上说道: 不是奴才找着挨老爷一顿窝心脚的话,老爷的银子,可是没处儿花? 一时粱材大家也觉老爷此举大可不必。程相公也道: 老爷你平日常讲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怎的此时自己又以德报怨起来? 老爷正为这桩事,一个人为难了半天,那一肚子墨水儿不差什么,憋得都要漾上来了,那里还禁得起旁边儿再有人去晃荡它。只程相公这一句,就开了四书闸了。只见他呆着个脸儿,向着程相公道: 世兄,你可晓得我夫子讲这两句话是怎的个意思?

夫子生在春秋之世,见那时周末文胜,时事务虚不务实,那人忽然来问:';以德报怨何如?'; 也正是受了文过其实的病,便因此动了我夫子一片挽回世道的深心,所以倒问他何以报德?紧接着便告诉他,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其实轮到自己身上,你就那上下两本《论语》看看他老人家,又那一时那一处不受着怨?其中只有被原坏那傲慢不恭的老头子气不过,在他踝子骨上打过一杖,还究竟要算个朋友责善的道理。此外如遇着楚狂、接舆、长沮、桀溺那班人,受了他许多奚落,依然还是好言相向。便是陽货、王孙贾、陈司败那等无礼,也只就他口中的话,说说儿也就罢了。究竟何尝认真去以直报怨?何况我今日这番意思,正叫作以德报德。世兄,你怎的倒说我是以德报怨? 程相公道: 别样事小侄不晓得,谈尔音这桩事,是我天天跟老伯在那里眼见的,难道那还叫作个德?老爷道: 你们的意思,自然为他参掉了我的官,罚赔了我的银子;因我被参官赔银子,才累我的儿子赶出来,以致几乎半途丧了性命!大不过讲的是这三桩事,要算个怨了。你们可晓得那河工上的官儿,白总河以至河兵,那个不是要靠那条河发财的;单单的放我这样一个不会弄钱的官在里头,便不遇着那位谈大人,别个也自容我不得。长远下去,慢讲到官,只怕连我这条性命都有些可虑。今日之下,怎的还能够这等自在追逐!便是幸而不参,我那个知县作到今日,说句老实话,是还想我能去钻营升官呢?是还想我去谋干发财呢?只怕我这点薄薄的家私,也就被我一任知县报效在里头了,所赔的又岂止是五千余两?再讲我的儿子不出来,又怎的遇着我这两位媳妇来,立起我家这番事业?我若不回去,又怎得教成我那儿子来,撑起我家这个门庭?你大家想去,那一桩不是谈大人的厚德?怎的还要去怨他?固然说是天也,非人力所能为也。要知他被上天提了一根线儿,照傀儡一般替我家出这许多苦力,也些须有点功劳,我此举又怎的不叫作以德报德? 华忠听了老爷这段话,才把那一股浑气消了下去,只听他先念了声佛,说道: 真哪!奴才说几句不当家的话,照老爷怎么存心,怎么怪得养儿养女望上长,我们大爷有这段造化呢?那么说两钱儿敢这花的不冤,到底是奴才糊涂,只是奴才到底糊涂,老爷就给他个一二百也不少,就简直的给他三百也不算多,怎么又不零不落的,要现给他平出二百四十两来,这又是个什么原故呢? 老爷道: 蠢才,蠢才!你怎的会明白这个大道理!我竟没许多精神和你闲话,你且问问程师爷,就晓得了。 程师爷听了一愣,想了半天,说道: 今日我竟不得明白,果然的老伯为什么了,要给他二百四十两银子? 老爷只笑而不言。不想叶通这小厮,跟老爷在书本儿上磨了这几年,倒摸着老爷胸中些深微奥妙了。他正在那里贴银包上的签子,听了这话,便笑着和程相公说道: 老爷给他这银子,正合着三百两的数儿。 程相公道: 何说抛话,方才通共拿出三百两来,老爷还了我五两,这里还剩五十五两,你那里还会有三百两,我就更不得明白了。 叶通道: 师爷要明白这个,只把《子华使于齐》那章书,背一遍就明白了。 他听了,从 子华使于齐 ,一直到 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背了一遍。又寻思了半天,摇头: 我不晓得。 叶通道: 当日孔夫子送人东西,都是打八折。不信,师爷算那个与之釜的釜字,朱注注的是六斗四升,那是个八八六十四。与之庾的那个庾字,朱注注的是十六斗,那是个二八十六。与之粟五秉的那个秉字,朱注注的是十六斛,又是个二八十六。所以老爷送这位前任河台的礼,也平了个三八二百四十两,正是八折的三百两。 老爷听了,连连点头赞道: 使乎使乎! 程相公接他这话,算了算数目,果然不错。又问他道: 叶二爷,我倒请教,然则与之粟九百,怎的又不是八折呢? 叶通道: 他也是个八折,况夫子给于华他们老太太的米,那是行人情,自然给的是串过的细米,须得满打满算。给原思的米,是他应关的俸禄,自然给的是泛串过的糙米。糙米串细米,有一得一,准准的得折耗二成糠秕。刨除二九十八,核算起来,下余的正是八九七二的八折。这笔帐大概连朱子当日也没算清。不然,为什么前头小注儿里的釜六斗四升,庾十六斗,秉十六斛,都注得那么清楚?到了与之粟九百的小注儿里,就含糊着说九百不言其量,不可考呢? 这话程相公始终不曾了了,安老爷听了,只乐得拍案叫绝,说道: 孺子可教也。这讲法虽不足窥圣道之大,大可补朱注之阙。这等看起来,那康成家婢,不过晓得了'; 薄言住诉,逢彼之怒'; 和'; 胡为乎泥中';的几句诗经,便要算作个佳话,真真不足道也! 话间,诸事打点齐备,老爷见叶通说的能这样通法,料他事理通达,断不到开罪于那位谈大人,便交他持了帖,又叫了一个打杂儿的,捧着那个装银子的拜匣,跟着出了店门,往对过那座小车子店去。到了店门口,叶通忙走了两步,先进了店门,只见满院子歇着许多二把手小车子,又有些到站驴子,还堆着半院子的驴马粪,却不知这位谈大人在那里。

《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九回(上篇):包容量一诺义周贫 矍铄翁九秩双生子

看了看,见那门边墙根底下,蹲着一群苦汉,在那里吃饭。叶通因在主人面前,不敢公然问说有个姓谈的,只得问那班人道: 有位谈大人在那间房住?一个人答道: 这店里是住驴的,哪里摸大人去呀? 叶通又说明那谈大人的年貌,那人才说道: 你问的是谈花脸儿啊!在那角上堆草的那间屋子隔壁就是。 叶通走到跟前,不好跑进去,便隔窗子问了句: 这是谈大人的屋子么? 谈尔音听得门外有人说话,穿着件破两截布衫儿,趿拉着双皂靴头儿出来。叶通见了,不敢轻慢,连忙把手本呈上去,说家主请见。那谈尔音看了看,就嚷起道: 这还了得,大柬断不敢当,奉璧奉璧。 说着,进屋里,就那么个样儿戴上了顶帽子出来。

这个当儿,安老爷已经走进房门,朝上打躬说道: 安学海特来谢步。 见过了礼,就在那铺土炕上和他分宾主坐下。

老爷见他那屋里,上下通共一个人,看光景不必再等献茶了,便向叶通使了个眼色,要过那个拜匣来,放在桌子上。此时老爷那番仁厚存心的神情,真真算得个见于面,盎于背。他会大把的银子给人,也自己倒不得话,好容易婉转其词,把这番意思道达出来。

那谈尔音耳朵里一边听着话,眼睛里一边瞧着银子。老爷这里话也不曾说完,他便望着那银子,大哭起来。这一哭倒把安老爷哭得没了主意,再三相劝。才得把他劝住。 他早拜倒在地,谢过不已,口里说道: 水心先生,我当日是那等的陷你,你今日是这等的救我。这等说起了来,你直头是个圣贤,我直头是个禽兽。 安老爷忙道: 大人此话,再休提起。假如当日安学海不作河工县,怎的有那场事?作河工知县而河工不开口子,怎的有那场事?河工开口子而不开在该管工段上,又怎有那场事?这叫作天实为之,与我宪台什么相干?

大人且把这话搁起,是必莫忘方才那几句刍荛之言,作速回乡,切切不可流落在此,这倒是旧属一番诚意。 安老爷这话,算厚道到那头儿了。他听了连连点头答应,一面收拾银子,把匣子交给叶通。安老爷便起身告辞。他道: 明早再竭诚趋叩。 安老爷也唯唯答应着。

一路回来,店里才得上灯。老爷这件事作的来,好不心旷神怡,一觉安稳好睡。醒来才得五鼓,还虑到那谈尔音天明过来,脸上不好意思,便催众人收拾行李车辆,不曾天亮,就起身上路。临起身,又留下一个辞行的名帖,托店家送给他。他正要来拜谢,听得安老爷走了,一时感愧之中,不无依恋。没奈何把那名帖供在桌儿上,拜了两拜。只当日收拾收拾,就坐了那店里一个二把手小车子,赶到运河码头上,趁着绍兴回空粮船,回往浙江而去。及至他到了家,感激安老爷这一番周济,无可答报,每日起来,不言不笑,不饮不食,望空先烧一炉香,默祝安老爷的富贵寿考,然后才敢开口,这是后话。

安老爷离了涿州,一路无话。这日早到茌平,因天色尚早,便想不打早尖,赶到邓家庄早饭。恰巧从那座悦来店过,见歇着许多车子,满载着一色的花雕大坛酒。问了问,原来正是自己送邓九公的寿礼,也从水路运到了。老爷大喜,就便下来打了尖,吩咐一应人马车辆后行,自己却换了顶草帽儿,骑上那头驴儿,只叫随缘儿拿着帽盒跟着。要出其不意的先去和邓九公作个不期而会。将进了岔道口,但见那条路上的车马行人,往来不断。更有些抬着食盒送礼去的,挑着空担子送了礼回的。

老爷在驴子背上,想道: 邓翁的生日,还有几日呢?怎的从今日起,就这等热闹! 一面想着,远远的早望见邓家庄的那座庄门。老爷一看,与前番来的光景大不相同了。只见庄门大开,门外歇着车马成群,门里也是不断的人来人往。

那两边树下,还歇着许多赶趁卖吃食的。

一时老爷到了庄门首,下了驴儿,只见一个穿靴戴帽的庄客过来,把老爷上下一打量,见老爷戴着顶草帽儿,骑着驴儿,却又穿着身行衣,不象个来作贺的样子。便上前问道: 你是那儿来的呀? 老爷见不是前番来见过的那人,正待要和他说明来历,只见褚一官从里面说笑着,送出一起客来。他一眼望见老爷,也不及招呼客,便连忙赶出门来,说: 这……这不是二叔来了么?怎么一个人来了? 匆匆见了个礼起来,便和那个庄客嚷道: 你还不快进去,告诉说,北京的二老爷从京里下来,已经到门了。 那人听了,忙着就里跑。那几位客都站在一旁,等着告辞,老爷便和褚一官说: 你且先送客。 他才忙着送了那班人走。

这个当儿,随缘儿一手拉着驴,一手举着帽盒,老爷一面换帽子,一面问褚一官道: 你令岳怎的这等高兴,从今日就作起寿? 褚一官道: 好叫二叔得知,今日不是作寿。 才说得这句,早听得邓九公一路从里头就嚷出来了。只听他叫道: 我的老弟呀!你今儿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了!我正说忙过今儿个,明儿个就打发人迎接你去,谁想你倒先来了!可喜可喜! 说着上前和老爷抱了一抱,一面拉着手先道了公子前番得中、并连次高升的喜。接着问了这个,又问那个,然后才问安老爷是那天起身的,走了几天,一路行走的光景。

安老爷一面随问随答,一面看他那打扮儿:只见他光着个脑袋,趿拉着双山底儿青缎子山东皂鞋,穿一件旧月白短夹袄儿,敞着腰儿,套着件羽缎夹卧龙袋,从脖颈儿起一直到大襟,没一个扣着的。脸是喝了个漆紫,连乐带忙,一头说着,只张着嘴,气喘如牛的拿了条大毛巾擦那脑门子上的汗。老爷此时不及问他别的,只记着褚一官方才不曾说完的那句话,先问道: 九兄你府上今日一定有件甚么大喜的事? 他拉了安老爷一只手说: 咱们到里头坐下说。 说着,便有他家的几个门馆先生和他的徒弟们迎出来。内中也有几个戴顶戴的,一个个都望着老爷打躬迎接。老爷也一一还礼。

安老爷前番虽到过他家一次,却不曾进门。一路进来,见那大门里也是路,东一个屏门进去,便是个大院落。那院子里有合抱不交的几棵大树,正面却没大厅,只一路腰房。东西群墙,各有随墙屏门。只见那西边屏门里,有一群人在门里望外看,里头又夹杂个茶房嚷道: 西花厅再摆两桌子。 东边门里,便有人答应。看那光景,象是往厨房去的路。那腰房当中,是个穿堂二门。门外树荫里,还安着两块大马台石。进了这座门,里面还有三层门儿。安老爷才走到甬路上,早望见褚大娘子,也打扮着,拉着她那个五六岁的孩子,后面还跟着一群老婆儿、小媳妇子、丫头,都从那个门迎出来。那褚大娘子,此时见了安老爷,比前番更加亲热。只是她自己想了想,既不好按着官话,尊声义父;又不肯依着乡风,叫声干爹;也不好通套些儿,称作老人家。有那么大个儿子了,再要爸爸长,爸爸短,那可就和唱曲儿的改字儿,没什么大分别了。她便索性亲热起来,照称他父亲一样,也叫作老爷子。只见她上前拜了两拜,笑嘻嘻的说道: 老爷子怎么也不赏个信儿,悄默声儿的就来了?也没得叫你女婿接接去! 说着,问了干娘安,又问妹夫子好,两妹子好,以至舅太太、张老夫妻,都问到了。安老爷一时竟有些应酬不及,只一总说了句都好,都说请安问候。她又拉了她那个孩子过来请安,说: 这也是老爷呢!安老爷见是她前番带到京去的那个孩子,也招呼了招呼说: 都长这样高了。说着,便一路进了那个三门儿。进去见里头是正面五间正房,东西六间厢房,约莫后面还有些房子。

一时邓九公让安老爷进了屋子,二人重新施礼。老爷见他那屋里,也摆些钟鼎屏镜之类,一时都不及细看。只见西次间炕上地下,都摆着席。有几个女眷,正在那里吃面。见安老爷进来,也有藏躲不迭的,也有偷着眼儿看的。邓九公道: 你们不用跑。 因拍着安老爷的肩膀儿,向大家说道: 你大家瞧瞧,今几个来的,这就是我常说的我那个顶天立地的好朋友。 安老爷正不知谁是谁,无从见礼。褚大娘子道: 这都是我们一辈儿的几个当家子,和至亲相好家的娘儿们,没外人。他们比我还法官,你老人家大远的来,先歇歇儿吧,不用和他们见礼了。 说着,邓九公就往东里间让老爷看了一周,只不曾见着他家那位姨奶奶。

《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九回(上篇):包容量一诺义周贫 矍铄翁九秩双生子

才要问起,还要问问他家今日到底是有件甚么事?只见邓九公坐也没坐好,先哈哈了一声,才开口说话,说道: 老弟,我先问你,你给我作的那篇东西,带来了没有? 安老爷拍着肚子说道: 现成在这里,少停当面写出来,请老兄看。 邓九公笑道: 好极了,你先别忙,索性求老弟你费点儿事,这里头还得绕绕笔头儿,我要告诉你这个原故,你保管替愚兄一乐,今日个得喝一坛。告诉你,哥哥得了儿子了!安老爷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这老头儿一生任侠好义,颇以无子为憾,如今一朝有后,真是大快平生;惊的是他一个九旬老翁,居然还能生育,益信他至诚格天。连忙起身,给他道喜,说道: 这实在要算个非常喜事。只是我要怪老哥哥,这样一桩喜事,你怎的不早给我个信儿? 褚大娘子道: 我说是不是,才有信儿,我就催你老人家,快写封书于去吧!你老人家只嚷,靠不住靠不住。瞧到底惹人家怪了,我看这可说甚么? 邓九公才要说话,安老爷说: 是了,这也是我大意,大约前番写信和我要那胎产金丹九合香,就是有了佳兆了。 九公道: 不是么!那是为你干女儿去要的么!谁知她才两来的月就掉了呢!倒叫我空欢了一场。 这个当儿,褚大娘子捧过茶来说: 这是雨前,你老人家未必喝,我那儿赶着叫他们煎普洱茶呢! 安老爷一面让座,便料到他家今日是办三朝,那位姨奶奶一定在产房里不得出来,便告诉褚大娘子,叫个人进去道喜。邓九公笑呵呵的说道: 老弟你只别忙,听我从头儿把这件事说给你听。不用讲,愚兄九十岁的人,养儿子的这条痴心是早没了,谁知到了上年,忽然二姑娘她会有了信了,我可也就没留心。好在她自己也不会言语,赶到两个月上,只见她吃动饭儿,就是吐天儿哇地的闹。我道:'; 这是个什么原故?准是他娘的得了翻胃了。'; 还是你干女儿说:';别是胎气吧?'; 怎么着,她就给她找了个姥姥来瞧了,瞧说是喜。我说:'; 这真算得个新样儿的了!'; 就那么糊里糊涂的过了有四五个月。一天她忽然跳着过板凳子,上柜子去,不知拿什么,不想一个不留神,把个板凳子登翻了,咕咚一跤,跌下来就跌了个大仰爬脚子。你说怪不怪,把胯骨栽青了巴掌大的一大片,她这胎气,竟会任怎么个儿没怎么个儿。赶到挨着月分儿,大家都在那里掐着指头算着,盼她养,白说她可再也不养了。大是过了不差甚么有一个多月呢。这天她正跟着我吃包,只见她才打了个挺大的包,握在嘴上吃着,忽然呀一声说是不好,扔下包,往屋里就跑。我说:'; 你们跟了去瞧瞧,是怎么了?不是吃了个苍蝇啁?'; 正说着,这个人才跟进屋子,只听得喝喇的一声,就把孩子养在裤子里了。还是挺大的个胖小子。幸而我们姑奶奶在这儿,叫人给她收拾好了,这才找了姥姥来。我说:'; 叫把老弟你给的那胎产金丹吃一丸子,那是好的呀!'; 她且不吃,只嚷饿得慌,要先吃点儿甚么。只这一顿就撮了三大碗半小米子粥,还垫补了二十来个鸡子儿,也没听见她嚷个头晕肚子疼的。坐了半天说:'; 我这肚子里象有一个呢?'; 将说着,爬起来又养了一个,又是个小子。你看我们这个二姑娘跟着我也有这么好几年了,不养就不养,养起来是垛窝儿的。这实是老天可怜,也是老弟你前年那句说话的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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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简介:三国时期曹魏开国功臣,著有《钞孙子兵法》一卷

贾诩简介:三国时期曹魏开国功臣,著有《钞孙子兵法》一卷

三国(220年-280年)是中国历史上位于汉朝之后,晋朝之前的一段历史时期。这一个时期,先后出现了曹魏、蜀汉、东吴三个主要政权。那么下面历史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关于这一历史时期的名臣及将领的详细介绍,一起来看看吧!贾诩(147年-223年8月11日),字文和,凉州姑臧(今甘肃武威市凉州区)人。东汉末年...

明朝东林八君子顾允成简介:著有《小辨斋偶存》八卷

明朝东林八君子顾允成简介:著有《小辨斋偶存》八卷

明朝(1368年―1644年 ),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初期建都南京,明成祖时期迁都北京。传十六帝,共计276年。明朝时期君主专制空前加强,多民族国家也进一步统一和巩固。明初废丞相、设立厂卫特务机构,加强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但同时也为中后期宦官专政埋下伏笔。明朝时期农民反封建斗争也进入...

《塞下曲六首·其一》

《塞下曲六首·其一》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六首·;其一》译文及注释译文五月的天山仍是满山飘雪,只有凛冽的寒气,根本看不见花草。只有在笛声《折杨柳》曲中才能想象到春光,而现实中从来就没有见过春天。战士们白天在金鼓声中与敌人进行殊...

自《三国演义》广为流传以后,当时的武将是怎么排名的?

自《三国演义》广为流传以后,当时的武将是怎么排名的?

自从《三国演义》广为流传以后,三国时代的名将们就拥有了极高的人气,而这些猛人们的武力值,也成了大家经常争论的热门话题。下面历史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详细的介绍,一起来看看吧!民间有三国二十四名将的说法,除了大伙公认吕布排名第一外,其之后的人物却存在不少的争议。那么,吕布以后的人该怎么排名呢?其实,仔细看...

蒲松龄的一生是怎样的?他创作《聊斋志异》的目的是什么?

蒲松龄的一生是怎样的?他创作《聊斋志异》的目的是什么?

对蒲松龄很感兴趣的小伙伴们,历史网小编带来详细的文章供大家参考。古代人们都信服于迷信传说,平时都去烧香拜佛,祭拜神仙。说到底还是当时科技不发达,而这不过是封建思想的打压之下,人们寻找的精神寄托,比如说小说中这些鬼怪,狐仙,神佛的传说啊,虽然都是讲的关于他们的事,其实还是人间的事情,一切都是与人有关的...

薛金莲为《薛丁山征西》当中的人物,她最后是怎么死的?

薛金莲为《薛丁山征西》当中的人物,她最后是怎么死的?

薛金莲为说史演义《薛丁山征西》当中的人物,薛仁贵与柳金花之女,曾闯宫救父,参与西征,后因不服嫂子樊梨花挂帅,被樊梨花责打八十军棍,在樊梨花感化下,薛金莲终于认识了自己错误,姑嫂同心击败了西凉。后与窦一虎共同镇守锁阳城,薛家满门遇害后,曾助侄子薛刚复唐,最终为调停薛刚、薛强兄弟的争执,不幸累死。下面历...

汉武帝之女阳石公主简介:《史记》和《汉书》有何记载?

汉武帝之女阳石公主简介:《史记》和《汉书》有何记载?

阳石公主(?—前91年)汉武帝女,食邑为阳石。《史记》和《汉书》皆记载她为帝女,未云生母。唐初颜师古《汉书注》云阳石公主、诸邑公主为皇后卫子夫另外两女,唐中期司马贞《史记索隐》称石邑公主、诸邑公主为卫子夫另外两女。二人记载相互矛盾,皆为孤证,乃一家之言。《史记》《汉书》中可确定的卫皇后女儿只有卫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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