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1935年破获怪西人案,抓捕了明楼历史原型,周养浩参与了刑讯
在沈醉回忆录《军统内幕·抗战前军统特务在上海的罪恶活动》中,提到了他“侦破”的一桩“怪西人案”:“不但他的住址没有查出,连国籍和真姓名也不知道,因他被捕时身上没有任何文件,连当时外国人随身起码要带的外侨身份证也没有……在审讯他的时候,从他口中得不到一个字,当时报纸上只好称为‘怪西人案’。(本文黑体字均出自沈醉回忆录)”
对1960年第二批特赦、1980年恢复起义将领身份的沈醉来说,侦破“怪西人案”不是功劳而是罪行:这位令沈醉一头雾水的“怪西人”是第三国际的特工,沈醉当时是特务处(军统前身)上海区法租界情报组长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督察,这桩“怪西人案”的侦破,沈醉是全程参与并是主要行动者和负责人:“轰动上海的“‘怪西人案’,即追捕第三国际代表华尔敦的事件,就是我亲自参加干的。想到那些在上海被我亲自逮捕、迫害的革命人士,我真是追悔莫及。我仿佛觉得上海的每条街道、每座楼房,都会来声讨我的罪行。”
“怪西人案”不但让第三国际特工被捕,还让我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蒙受重大损失,《伪装者》中明楼的历史原型之一、“五重(我方、军统、中统、青帮、日伪)间谍”袁殊被捕入狱。
1935年8月24日的《申报》的报道也可以证实沈醉的说法:“上海怪西人,又称神秘西人之约瑟夫·华尔顿……经淞沪警备司令部于本年五月五日派探将陆海防捕获,继由陆自首,先后捕获该西人等。”
陆海防确实是沈醉抓捕的,当时陆海防是进行了激烈反抗,并咬了沈醉一口的。
据沈醉回忆,“怪西人案”的线索是由军统(实为特务处,沈醉习惯称其为军统)湖北站发现而最后在上海破案的,最初湖北站逮捕了一个地下党关兆南,审讯多时无果,特务处南京总部就派出周养浩(上海法学院法律系毕业,为跟戴笠毛人凤攀亲,与发妻徐衰梅离婚娶了毛人凤的侄女毛超群)赶赴武汉,一番威逼利诱,关兆南在周养浩授意下写信诱捕上海地下党组织派来的联络员。
在严刑拷打之下,陆独步屈服招供后被送到沈醉所在的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这个案子的承办人就变成了沈醉。
沈醉按照陆独步与上线哥哥陆海防的联络办法,先在上海南京路东亚旅馆开好房间,再由陆独步写信请哥哥陆海防前来接头。
陆海防的警惕性很高,推开门一看房间里的人都不相识,马上掉头就跑,沈醉带着两个特务拔脚就追:“他在慌忙中不慎滑倒,我跑上去按住他,他转过头来咬住我的手腕。我便用手枪柄猛击他的上唇,将其门牙击落以后,才把他的手铐上一只,我也自己铐上一只,这样他再也没有办法挣脱。”
陆海防反抗的时候很顽强,被抓住后就软了,沈醉很轻蔑地称其为“贪生怕死混入到革命阵营中的败类”。这个“败类”一看亲自审讯的戴笠指使沈醉搬出一大堆刑具,再加上戴笠许以高官厚禄,马上就变节招供,弄得沈醉也很惊讶 :“自从逮捕地下党以来,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快就叛变的叛徒。”
这个迅速叛变的叛徒陆海防为了取悦戴笠,很急切地要求立刻带他去法租界法国公园附近一条僻静的马路上去等候他的上级,并说这次如碰不到,以后便无法再联系了。
沈醉马上行动,并真抓到了陆海防的上级:“一个身材不高的欧洲人,穿着雨衣打一把洋伞走了过来。当这个叛徒惊喜异常地说出‘就是他’三个字以后,我的两个助手便窜出汽车猛一下将那个欧洲人抓住。”
因为闹的动静太大,法租界巡捕房看到特务抓捕欧洲人,马上围过来干涉,并把这位欧洲人带回巡捕房暂时看管起来。陆海防却一口咬定这个外国人是第三国际在上海的负责人华尔敦。
叛徒都是毫无底线的,陆海防不但出卖了上级,连自己的妻子也没放过。他不但供出了妻子的藏身地点,还带着沈醉一起去抓捕,结果沈醉一到地方,就看见那位可敬的(沈醉评语)正在焚烧文件。
四十年后沈醉还记得那位女勇士义正词严痛斥陆海防的话:“你没有死掉?你有脸这样来见我,我没有脸见你这个叛徒!除了你把我抓起来,否则我不会和他一样自动和你一道走的。”
很可惜沈醉没有在回忆录中留下这位女英雄的名字,但是却被她的凛然正气感动,居然没有当场动手抓人,而是在她“ *** 叛徒、 *** 禽兽”的怒骂声中离去,并表示“等你想好了我们再来”。结果大家当然猜得到:“等我再去时,除了看到一大堆纸灰,东西抛了一地外,人已不知去向。我当时对此并不灰心,还派特务去守候过三天,一直没有看到她再回去。”
戴笠并没有因为沈醉的失误而发火,因为他逮住陆海防这条大鱼就已喜出望外,跑掉几条小鱼,并不影响他向老蒋邀功请赏,所以他很“宽厚”的“开导”沈醉:你太不了解他们的个性,他们的父子夫妻之间不似咱们这样,千万不能看私人关系便可以马虎大意,你以后办事的时候,要特别注意这些问题。
陆海防叛变后供出了很多地下党,其中就包括《自由神》的女主角王莹(沈醉没提名字,笔者考证得知,该电影是由夏衍编剧、司徒慧敏导演,女主角王莹确实是一位1930年入党的地下党),戴笠并不相信这样的女明星会是地下党,所以王莹在被捕后受到了优待,另一位地下党,也享受了这个待遇:“另一个被捕的袁某,又名袁某某,是个左翼作家,他写的书和文章都一起被抄,当时也受到优待。”
这个被捕的“袁某”就是袁殊,又名袁学易,他之所以被捕,就是因为他跟华尔敦的联络员也被捕了——陆海防不认识袁殊(袁殊直接归特科管,特科归谁管,读者诸君都知道,毋庸笔者赘述),“怪西人”又一字不招,沈醉一时间也无可奈何,直到他翻看“怪西人”笔记本的时候才发现了一条线索:其中一页用中文写着‘袁殊,外论编译社’和一个 *** 号码。
沈醉一直不知道这位“怪西人”的底细,笔者查阅青帮大佬张镜湖(字仁奎,号锦湖,一说为名仁奎,字镜湖,人称“张大铡刀”,光绪十五年本县头名武秀才,曾任冯国璋部第七十六混成旅任旅长兼通海镇守使,解甲归田后入青帮拜沈淦为师,为青帮“大”字辈。张镜湖是蒋志清和黄金荣的“老头子”,他的“仁社”,与黄金荣的“荣社”、杜月笙的“恒社”在上海鼎足而三,杜月笙是他徒孙,张啸林是他师侄,如果老蒋真曾拜张镜湖为师,他在青帮的辈分也不低,但也有人说蒋拜的是黄金荣,那他就跟杜月笙平辈了)的传记,这才知道这位“怪西人”是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代局长威特曼(英文名Joseph Waltom,也译为“华尔敦”)。
据沈醉回忆,华尔敦被捕后一直不讲话,不但他的住址没有查出,连国籍和真姓名也不知道,因他被捕时身上没有任何文件,连当时外国人随身起码要带的外侨身份证也没有。戴笠终于急了眼,痛骂沈醉的手下是一群饭桶,老蒋也骂戴笠不中用,沈醉忙乎了一个月,连华尔敦住过哪里都没法弄清,抓到的袁殊也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从威特曼和袁殊两人口中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戴笠只好通过关系给法院施压,判了威特曼20年有期徒刑,袁殊也被判了两年零六个月(一说为两年零九个月),并注明“减半执行为一年零三个月”,事实上袁殊根本就没有被关那么长时间 。
袁殊被捕后,夏衍等同志立即着手商量营救,他们知道 *** 最怕日本人,于是设计让上海两家日文报纸同时登出了“知日派袁殊被蓝衣社绑架”的消息,并说“帝国 *** 正在考虑必要的对策”,同时又请张镜湖出面营救——张镜湖是同盟会早期会员,袁殊的父亲袁晓岚(清文秀才)也是,袁晓岚曾倾尽家财资助同盟会,与张镜湖、陈立夫的关系很好 。
袁老爷子加上张“老头子(这个称呼在青帮是尊称)”出面斡旋,陈立夫虎口抢人,把袁殊“转入”中统(1935年叫“党务调查处”)掌控的湖北省反省院,于是袁殊奉“特科”之命加入了中统,戴笠不但不急眼,反而动起了心念头:袁殊能加入CC,也能加入特务处,此人值得拉拢!
后来袁殊如何成为中统军统都器重的间谍,并请其打入日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这些事情连沈醉都不清楚——袁殊的“真实身份”,只有三方更高层“知道”,但是真知道假知道,只有袁殊本人知道:沈醉虽然是“怪西人案”侦办者,最后却连两个主要人物的底细都没摸清楚,那么华尔敦的最终结局,以及袁殊到底是几面间谍,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