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靖康之耻到岳飞之死,都是军事问题
文 / 子玉
北宋的悲剧是因为重文抑武导致的地方虚弱,而南宋没有站起来又是因为外重内轻导致的内耗,说白了,靖康之耻和岳飞的悲剧都是因为赵宋官家对军人群体的防备心理造成的。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为了给五代的乱局按下暂停键,于是围绕削藩打出了一套组合拳:将地方精兵汇聚到汴京、以文人治军、收回地方的财政权、将赋税收入全部集中在汴京...
所以,北宋的精兵和财富都汇聚于汴京,朝廷的实力永远大于地方,这在和平时期有利于赵宋官家的集权,但遇到战争时也绝对是个巨大的弊端,就是,只要敌军攻克了汴京,北宋在精锐被摧毁的同时财富也会被集中收割,这就是金军在攻克汴京之后北宋直接就瘫痪的核心原因:
地方上的兵力和财富都不足以支撑对金的长期战争。
唐朝为什么在经历安史之乱后依然能够收复两京继续运转,就是因为,唐朝的地方依然具备强大的实力,皇帝可以凭借地方上的兵力和财赋来和叛军打消耗战。
所以,靖康之耻后其实是宋朝地方觉醒的一个过程,在和金军的持续拉锯中,宋朝的地方势力得到了迅速的扩张,像南宋岳飞、韩世忠、张俊等人的军队都是在对金战争中成长起来的。
出于战争需要,南宋的军事统帅往往兼任宣府、制置、招讨等职务,集地方的军政、民政、财政大权于一身,和唐朝的节度使是一样的配置。比如,岳飞在收复湖广之后,赵构就只派了一个李若虚的文官担任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提刑,而知州级别以下的官员都由岳飞自己来安排。也就是说,赵构变相给了岳飞直接治理湖北、襄阳府路的权力。
而且,岳飞能够以军人的身份获得清远军节度使的头衔、封武昌开国侯,这在宋朝历史上都是打破常规的特例。
建炎四年的时候,赵构还曾经下令:“淮南、京东西、湖南北诸路并分为镇,除了茶盐之利由朝廷派人直管,其余权力并归各镇。”
也就是说,非常时刻,赵构是不断向地方藩镇让利、让权的节奏,目的都是鼓励军人迅速打出一个稳定的局面。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在将士之间粘合力增强的情况下地方大员可以集中所有力量来对付金军,于是就有了南宋初年的一系列军事胜利——
1130年,金将完颜宗弼在黄天荡被宋将韩世忠围困了四十多天,差点就全军覆没;
接着,金军从建康城撤退之后又在静安遭到了岳飞部的打击,此战,宋军俘虏金军300多人,缴获马甲近200副,弓箭刀旗金鼓等3500多件,金军光是战死的军官就达到了200人之多;
1134年二月,金将完颜宗弼在伪齐军队的配合下从宝鸡入侵仙人关,但却被宋将吴玠打败;
五月,岳飞率师北伐,到了七月,岳飞就成功实现了战略目标,收复了襄樊六郡,回师鄂州;
1140年五月,金将完颜宗弼兵分四路,再次南侵,宋将刘琦取得了顺昌大捷。韩世忠、张俊部也战胜了对阵的金军。同时,川陕战线的金军也是损失惨重;
接着就是岳飞北伐,岳家军顺利收复了颍昌府、陈州、郑州、洛阳和永安军。郾城一战,岳家军更是打的完颜宗弼是丢盔弃甲,完全没了信心。
到了这时,宋朝对金战争已经达到了更 *** ,黄河两岸的抗金形势简直就是一片大好,同时,北方的民间抗金武装也是积极联络岳飞,表达出共同作战的强烈愿望。比如,梁兴就联络豪杰义士收复了赵州、兴仁、怀州、卫州等地,截断了金军的后方军需通道。
此时的金军已经陷入了宋朝军民的汪洋大海中,眼看就要淹死。接着就出现了金军争着投降岳家军的景象:
金将乌陵思由于无法控制军队,表示见了岳家军就投降;金将王镇、崔庆、李觊、高勇等人已经接受了岳飞的任命,率部脱离了金军;金将韩常也在积极联系岳飞,想要以手中的五万金军投降岳飞...
金军一时失去了对燕京以南地区的控制。
也就是说,金军还没有在中原地区建立起稳定的秩序就要面对 *** 的局面。完颜宗弼在形势急剧恶化的情况下已经将家属送回了北方,准备撤离汴梁。
是的,当时的金朝对原辽国地区还没有做到完全消化,根本没有信心来直接统治中原。金国之所以先立张邦昌(伪楚)后立刘豫(伪齐)都是没有信心统治中原的具体表现。
金军在南下追击赵构时,金太宗就曾经发布上谕:“灭掉宋朝后,我们再立一个像张邦昌那样的傀儡。”
没办法,金国不管是在经验、制度、人力层面都不具备直接统治中原的可能,寻找 *** 人是他们更好的选择。只是后来由于张邦昌和刘豫都扶不起来,金熙宗即位之后就考虑由金国直接统治中原的可能。
如今,金军还没在中原站稳就遭到了岳家军雨点式的打击,他们想撤离中原,简直太正常了,这完全符合他们不自信的心理以及立足不稳的现实。
同时,此时的金军内部也陷入了因为权力和财富分配所引发的严重内耗,金军的内部斗争甚至比中原王朝还要血腥。这也是金军扩张太快,由原始部落向封建制转化得太突然所必然导致的消化不良。
怎么看,这都是赵构更好的机会。岳飞当时嘴上说,要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虽然直捣金军老巢可能有点夸张,但宋军当时能够占据中原将南宋的势力范围扩张到黄河流域然后与金国南北对峙还是具备操作条件的。那样,也就不用在谈判桌上一直处于弱势地位,使南宋开国就被金国全面压制。
而且,赵构当时手上的牌也是更好的:精兵猛将如云;民心可用。
就像诸葛亮当年对刘禅说的话:“要趁咱们的精兵猛将尚存的机会发动北伐,等到这些猛将都去世之后,我们就错过北伐的更好机会了。”
此时的赵构也拥有最精良的兵将,都是经过战火淬炼的猛士,这批人是北伐更好的人选,一旦这批人凋零,宋军的战斗力可能就要大打折扣。
还有,因为北方刚被金国占领不久,民心还是在宋朝身上,北方大量的抗金武装就能说明问题,岳飞北伐老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也能说明问题。如果等到金国稳定了北方,民心的作用就要大打折扣了。
所以,这是南宋、赵构更好的机会,是赵构能在谈判桌上硬气的更好机会,即使他是想以战促和,但以战争争取更大的主动权难道不香吗?
坏就坏在赵构对武人的防范心理。南宋初期武人崛起之后虽然在战场上频频取胜,但也往往给赵构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在苗刘兵变、杜充叛变、淮西兵变等事件之后,赵构对军人的防范心理就更强了。
比如,1132年的时候,赵构任命李纲为湖广宣府使以平定当地的农民起义,还没等李纲出牌,文官集团就集体炮轰李纲拥兵自重,赵构也就直接让李纲下岗了。就这,李纲还不是职业军人呢,赵构都已经足够敏感了。
也就是说,一旦局势稍微稳定,赵宋官家基因中对武人的防范心理就表露出来了。再加上赵鼎、秦桧等一帮文人整天给赵构灌迷魂汤,于是就有了赵构对军人的一步步限制。
说白了,赵构不是怕宋军无法收复中原,他是怕军人群体在战争中坐大,会出现不受控的情况。毕竟,随着地方大员的崛起南宋已经是外重内轻的局面。那段时间,“韩家军”“岳家军”“张家军”等词汇在赵构耳中是循环播放,藩镇,成为了赵构内心更大的心病。
最终,赵构在江山和皇位之间选择了皇位。
在将韩世忠、岳飞等人召回临安之后,赵构就撤销了专为抗金而设置的宣府司,并任命韩世忠和张俊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以明升暗降的方式剥夺了这几人的兵权。这也可以看作是赵构对此前收回地方兵权、扩充朝廷禁军、严禁藩镇扩军、由宰相来管枢密院动作的延续。
完了,赵构又将三人的部队分割成许多独立的小块,然后任命一批中级军官来管理,以时间为杠杆慢慢来消化地方军队,以达到军队归属朝廷的目的。
说白了,这其实是宋朝历史的第二次削藩:赵匡胤因为削得过狠加上宋朝后来一直没有对制度进行迭代导致了靖康之耻;赵构因为削藩导致南宋开局就被金国全面压死。
至于赵构为何执意要杀死岳飞,一是因为金人的干涉,最重要的还是,赵构想以杀掉岳飞来震慑军人群体以达到削藩的目的。
只是,赵构的皇权是巩固了,但南宋的国运也到头了。
怎么说呢,赵构还是下手有点早了,导致南宋错过了对金用兵的更佳时机,错过了将南宋的利益更大化。
但不管南宋的历史如何,岳飞“精忠报国”的精神图腾却从此刻在了华夏族的基因中,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