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哉悲哉张居正
自明代中末期的嘉靖、隆庆以来,军 *** 败、财政空虚、民不聊生。首辅张居正推行的十年改革,竟能挽狂澜于既倒,使积弱积贫的大明江山呈中兴之象,原因何在?
居正先生推行的是自上而下的改革。居正原是十分注重自身名节的,但为实现政治抱负,韬光养晦,长期隐忍屈辱,逢迎、贿赂权宦冯保,借冯保及后宫之力,得以出任首辅,主朝政大权。居正掌权后,一改往昔的谦虚和祥、沉默寡言,变得雷厉风行,在全国范围实行一场改革。居正的作为,至爱亲朋不理解,亦为清流士林所不屑。居正为天下臣民计,不予辩白,内心的无奈,又能与谁言说?
先生的改革,姑不论主观上为君为国,抑或为民,清丈与“一条鞭法”的推行,无疑是从社会经济基础做起,解农民之忧,有利国计民生。当时全国六千余万人,农民占九成以上;将税、差、役化简归一,减少了中间层假公济私,对农民的盘剥与勒索。而对大地主隐瞒土地的清查,既能降低农民负担,又保证了国家财政收入。
先生的改革,又是全面的,系统的,从经济层面直入政治层面。他整顿吏治,裁减冗员,惩治腐败,显示出很高的政治智慧和敢冒风险的政治胆魄。居正认为,“盖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法之不行也,人不力也,不议人而议法何益?”故从政治体制、“干部”体制入手,推出考成法,加大对官员的监管力度,督促一切政务的施行。这样,就形成了内阁—六科—六部的制度。其中,内阁出政策,六科抓监督,六部抓落实,形成一个相互制约、相互监督的体系,这乃是居正改革政治体制的一大创举。
与宋相王安石不同,居正先生的改革,又是有策略的,渐进式的。安石任相之后,立即亮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主张,要更改太祖、太宗以来的法令制度。此举虽给力主变法的士人注入了 *** ,但却招来守旧派的激烈反对。居正任首辅后,对明神宗说:“方今国家要务,惟在遵守祖宗旧制,不必纷纷更改。”后又在谢恩疏中表示:自己要“为祖宗谨守成宪,不敢以臆见纷更”。居正在改革中高举“恪守祖制”的旗帜,封住了守旧派的嘴,避免了政敌的干扰。
“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居正功成名就,地位显赫,久处“尽头竿”却是不安全的。居正乃机权之人,对此早有逆料:“付嘱愈重,早夜兢兢,诚不知死所矣。”果然,万历九年酷暑,居正病倒,归政乞休之心复萌,又请辞,不为神宗允准,留京仍为国事操劳,次年(1582年)即殁,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生一死,其所行法制,除“一条鞭法”,其余尽付东流。两年后,这位曾被神宗称赞“忠勤弥笃,殊勋茂绩”,并承诺“先生功大,朕无可为酬,只是看顾先生子孙便了”的一代功臣,在江陵的老宅,便被神宗以莫须有查抄,先生子孙自杀的自杀,充军的充军。历史上演了又一出改革家的悲剧。
传先生私德有瑕,真伪莫辨。是否与先生深藏于心的悲剧意识相关,不得而知。他深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历史经验,却是凿凿有据的。居正还乡,有湖广巡按朱谨吾请建“三诏亭”恭迎之。居正复函答曰:“露台百金之费,中人十家之产,汉帝犹且惜之,况千金百家之产乎?当此岁饥民贫之时,计一金可活一人,千金当活千人矣!何为举百家之产、千人之命,弃之道旁,为官使往来游憩之所乎?”体恤民情,溢于言表。又曰:“且盛衰荣瘁,理之常也。时异势殊,陵谷迁变,高台倾,曲池平,虽吾宅第,且不能守,何有于亭?数十年后,此不过十里铺前一接官亭耳,乌睹所谓三诏者乎?”竟一语成谶,可悲也夫!
江陵张居正故宅有题诗云:“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这与鲁迅先生所谓历史人物的大小,愈近愈小,愈远愈大,意思互可参见。四百二十三年后的今天,我们这些生长在先生故土的后辈子孙,当追思先生的政治卓识,体味先生的通达转圜、内心苦楚;先生之秋功过,亦当与评说:壮哉张居正,悲哉张居正!
来源:《阅读时代》2023年第06期
作者:黄大荣(作者系本刊特约撰稿人)
责编:杨一帆
编辑:邓汝濛、姜雯婷(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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